沉睡的少年被绑在金属座椅上,绳子缠住他的胳膊,越过他的胸膛。
戈越不合时宜地想——果然被绑起来的男人总是有种苍凉的美丽。
她早已知晓,这张脸和自己的多么“相像”。她双目低垂,余尧却有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她下唇丰厚,余尧的嘴唇却薄得像刀。
可是,她们无比相像。
因为余尧像极了她的母亲。这是血缘的亲近感,是的相互吸引。
“不知者无罪,而你并非无知。”年迈的智者以千斤重的压迫袭来,訇士皆俯首帖耳,甘愿臣服。他们在这种施压下行礼,同样是在给戈越做出表率。
“事情发生的时候,我确实不知道。”是那次激烈的颅内交媾后,解密了余尧的脑袋才发现秘密的。
那个时候,她理解了莫名其妙去强吻余尧的冲动来自于何处,恐怕余尧对她也怀着同样的欲念。
——遗传性性吸引。一种天生的性吸引力,来自血脉相承的亲人之间。
虫蚁般的符咒从她脚下蔓延至身体,她意识到,这是数十名优秀而意志坚定的訇士在对她的大脑进行攻击。
余尧为她建立的防火墙的确坚固,密码是随机的,无时无刻不在变化,它的内部没有规律,唯一能打败它的是戈越自己的解码。
她在学习的道路上打开了大脑的接收器,令其能全面接受知识,包括接收余尧传递的信息,和他共建网络。
接受知识意味着相信,知识基于放下怀疑主义,这给了敌人可趁之机。
神父理解她的求知欲——一个叛逆的人,必定需要开放自己的精神,吸收外界的能量,才能坚信自己的反叛,完成自己的颠覆性计划。
她的大脑绝不是极限防御。
而拥有极限防御的人,应如这里的两排訇士,他们无需规训,早已匍匐在神明脚下,任何外来信念都动摇不了他们。
“没关系的孩子,你有错,神明会宽恕你。”
“虽然你不守贞节,与亲人乱伦,饮酒,避孕,杀孽深重,但至善的神明仍会宽恕你。”
戈越面无表情,她的大脑正在建立抵抗系统,颇有亡羊补牢的架势。她听到訇士们手下敲击键盘的啪啪哒哒,以及利用传感装置发射信号的轰鸣。
认输?不可能,认输等于放弃自我,任由这群无耻之徒践踏她最后的自尊。
她勾起一个讥诮的笑,问:“神明,长什么样?”
“神明无相。他是众生的父亲,睿智慈爱。”老者宽厚,平静无波。
戈越讽刺道:“他有四个老婆,生出无数子女?抱歉,我从来不听父亲的话,我不是什么乖巧的女儿。”
神父眉宇间尽是哀怨,像看着无力反抗的迷途羔羊,他耐心教诲、劝导——
“父亲会维护妻子和儿女,神明使他优于你的母亲。贤淑的女子理应顺服,丈夫有权劝诫妻子,可以和她们同床异被,可以使用暴力教她们服从,教导完成,则暴力停止。”(1)
“武力是高效的,掠夺是立权的根本。孩子,难道你不渴望权力吗?你不渴望征服强者吗?你杀人,必然崇尚暴力,你淫乱,自是渴望征服。情欲即武器,可你缺少斗争的激素,缺少入侵的工具,你嫉妒、羡慕、恐惧,因此你四处采摘,企图得到它们,拥有力量。”
“感性是你的天性,你不应该贬斥它,而应该歌颂它,但你要知道你屈从于理性之下,受它们管辖,你看看在场的訇士,每一个都心如磐石,而你容易动摇,受焦虑侵扰,苦恼不堪。”
“但当你皈依神明,伟大的父亲将引导你,抚慰你,你不会再犯错,也不必自责,你如此放荡,只是缺少爱的包裹。”
“投入伟大的父亲的怀抱,你的力量将得以重塑,伟大的神明将赋予你权力,你将优于其她女人,受到男人的偏爱与尊敬。”
一句句引诱般的话语像一道毁灭指令侵入戈越的大脑。 相信,是一切求知的根本,戈越打开了“相信”的大门,敌人趁机篡改了她的的根基。原本的信念基础在新的“相信”的冲击下摇摇欲坠。
尤其,当新的信息简单明了,易于操作,而旧的信息程序复杂,难以计算时,趋利避害成为人之常情。
下落是迅速而简单的,当低头的代价成为奖励,失去自我的结果是获得享受,又有谁不愿意?
戈越感受到自己的中脑边缘多巴胺系统正在被疯狂强化,她知道,这些家伙想利用她的奖赏机制,让她对接受神的指引感到欣喜若狂。
她不在乎。
没错,她反叛、险恶、不知疲倦地渴求淫欲,她是沼泽,是黑洞,是永无止境的深渊,所以她会吞噬所有的苦楚,也会吞噬所有的信息。
她毫不畏惧,上下打量了一下神父,用极其玩味、慵懒的目光,如同审视一件会说话的玩具是否合乎自己的胃口。
然后,她叹息了一声——
这一声很柔,不易觉察,却让神父生平头一次感到尴尬。
尴尬。
他鲜少体味过的情绪。
信徒对他敬重有加,他倾听信徒的罪孽,为她们布道、净化,她们不敢看他,她们将对神明的爱移情到他的身上。
女人耽于情爱,甚少能够领悟神圣的思想,她们是生育的容器,是不可或缺的物品。
他作为神父,激烈地阻止“人造子宫”,就是为了不让女性彻底沦为废物。这是神的悲悯,他负责传达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