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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睛盯住了唐知礼,心中暗自琢磨,这位唐老板找她,该是有所图谋。

第198章 合欢(四)

“卢姑娘, 你这芝兰堂的生意可真是不错, 长江后浪推前浪,这话说得果然有些道理, 卢姑娘才开张三日就有这般光景, 若是多开几年,这江州花市只怕就都是唯卢姑娘马首是瞻,看你进什么货, 旁的店铺也会跟着进什么货了。”

唐知礼端起秦文龙递过来的茶盏,慢慢喝了一口,低头望着茶盏里清冽的茶汤,心里头有几分微微的酸。

他在江州花市做龙头老大也有几年了,自从陆贵妃点了他的牡丹为花魁以后, 江州花市的店家个个对他各种阿谀奉承, 久而久之他也觉得这是自己的本事, 并非是投靠了陆思尧得来的好处,今日见着卢秀珍芝兰堂生意红火, 免不得有些不自在。

“唐老板,你这般说可是折煞我了。”

卢秀珍陪着坐在一旁, 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唐老板多年经商, 自然知道这做生意的道理, 新开的铺面对客人来说总是会有些新鲜感, 等着过了这几日,他们看惯了自然就没了那想要芝兰堂转转的念头了。”

“呵呵,卢姑娘, 你这是太谦逊了。”唐知礼的视线从多宝格上的蝴蝶兰上扫过,圆胖脸盘上全是笑:“芝兰堂光是一盆蝴蝶兰,足足能撑起门面。”

卢秀珍心里头暗自一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难道这盆蝴蝶兰还会引来各路小人觊觎?

她极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笑容恬淡:“唐老板,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一盆花罢了。”

唐知礼的目光盯紧了卢秀珍,不肯放过她一丝异样的神情,大司农交代要他务必盯紧这个卢秀珍,他开始还不以为然,现在却也隐隐有了疑惑。

一个乡野村姑,从哪里弄来这般珍贵的花?他觉得这里头肯定有猫腻,这个村姑,绝不是她看上去的那般简单。

“卢姑娘,天下有无数的花花草草,有娇贵者,也有低贱者就如这世间的人分为三六九等,有人着红佩紫山珍海味,有些人却是衣衫褴褛食难果腹。你这盆蝴蝶兰,就是花中娇贵者,如何能说只不过是一盆花罢了?”

说话间,唐知礼盯着卢秀珍不放,也不顾及什么礼仪规矩,他倒是想要看看,这村姑究竟会有什么反应。

“呵呵,唐老板,这娇贵者如何,贫贱者又如何?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簪缨世家也会有衰败的一日,再权势显赫的人也会有入土为安之时。即便花也要分贵贱,可都有凋零之日,腐烂之时,何来有什么不同?再者,花中最尊贵者莫过于牡丹,而唐老板的花铺便是以经营各种名贵牡丹远近闻名,唐老板,你又可有觉得自己那些牡丹花不仅仅只是一盆花?”

这一番话说得唐知礼无话可答,卢秀珍将这问题又抛回给了他,字字句句无可指摘——若论花中尊贵者,定然是牡丹无疑,而他却是这江州城专营牡丹的,自然是他花铺里的牡丹花最为珍贵。

“卢姑娘,我别无他意,就只是想问问你,这蝴蝶兰是从何处购来?这般精致的花朵唐某人以前并未见得,故此好奇而已。”

“唐老板,这蝴蝶兰实在也不算是什么奇花,只是咱们大周见得少,故此大家便觉得奇怪罢了。其实这花在南诏的山谷里有不少,在西南那边根本算不得什么,若是不信,唐老板可以派人去南诏那边问问便知。”

“南诏?”唐知礼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南诏与江州相距两三千里,卢姑娘莫非还去南诏寻得这种奇花?这也真真难得。”

去一趟南诏,光是车舆之资便得要花上百余两银子,他真不相信这村姑有如此气魄,她有百多两银子,做什么不好,非得要花在去南诏寻一盆花过来?若是没有识货之人,这白余两银子的车资如何赚得出来?

这是在套她的话呢?卢秀珍抿嘴一笑,不动声色:“唐老板,我这蝴蝶兰却不是从南诏来的,你莫要将我家想得太富有了,不远万里去南诏买一盆花,小女子还没这个闲情逸致。”

“那……”唐知礼身子朝前边倾了倾:“卢姑娘这花又是从哪里来的呐?”

“唐老板,我是不是可以不说?毕竟各人做生意都有自己的路子,我记得上次问过唐老板,那紫斑牡丹从何处觅来,唐老板也未作答复,我猜是从陇西天水过来的,唐老板也未表态究竟是不是啊。”卢秀珍笑了笑:“唐老板,你也是多年的商贾了,自然知道这行当里哪些该问,哪些不该问,我可以告诉你,这蝴蝶兰绝不是来自南诏,可其真正的来源,我却不能再细说,否则不是断了我芝兰堂的财路?”

被卢秀珍这般一说,唐知礼只觉脸上火辣辣的一片,他手里端着的茶盏微微摇晃了两下,茶汤从茶盏里洒了出来,洒到手背上,有些烫。

“卢姑娘,我只是好奇,并无他意。”

“唐老板,不好意思了,我初次开店不免紧张,故此有些患得患失,还请唐老板不要见怪。”卢秀珍口里说着不好意思,可脸上笑意盈盈,丝毫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神色,一双眼眸灿灿如星辰,坦坦荡荡的望着唐知礼。

“卢姑娘,言重了。”唐知礼心中苦笑一声,咬紧了牙关,自己可真是送到面前被打脸,一个小村姑,几句话就让他哑口无言。

“唐老板,以后我还得向您来请教,您千万莫要嫌我烦人啊。”卢秀珍笑得甜甜:“好多事情我还不晓得规矩,得来向您请教才是。”

唐知礼更觉尴尬,额头上开始隐隐的渗出了汗珠。

“卢姑娘,你开业那日,犬子无故过来吵闹,心中实在不安,今晚我略备薄酒给卢姑娘赔罪,还请卢姑娘能赏脸。”唐知礼放下茶盏,朝卢秀珍拱了拱手:“卢姑娘,你一定要给我这个面子。” “唐老板,赔罪便不必了,那日我也不知道是贵公子,否则怎么会有那冲突呢?”卢秀珍微微笑着搭话:“唐老板不必放在心里头,这事情过去便过去了,何必再提?倒是我还想做个东,宴请唐老板和江州花市几位同行,可又不知道该请哪些人好,还请唐老板替我斟酌一二。”

唐知礼分明是在想借酒宴试探她的深浅,自己也来个障眼法,反将一军,看看这唐知礼会有什么反应。卢秀珍静静的坐在那里,一双眼睛盯住了唐知礼的脸孔:“唐老板,我家在乡村旮旯里头,没有啥好招待,我只好将地点选在江白楼,明晚请唐老板带了花市同行过来赴宴。”

本来想自己请她,结果她反客为主,这让唐知礼有几分局促,他站了起来摆了摆手:“卢姑娘,这次我来请,你千万别推托,都是我教子无方才惹出这样的麻烦事情来,卢姑娘替我教训了犬子,我这做父亲的自然要多多感谢。”

卢秀珍抿嘴一笑,点了点头:“既然唐老板这般坚持,那我也只能答应了,恭敬不如从命。”

双方说定了这事,唐知礼背了一双手慢慢踱步走出了芝兰堂,回头望了一眼,那株蝴蝶兰的枝叶花朵都在微微颤动,仿佛间就要飞了起来一般。

“好花,好花。”

他喃喃自语两句,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羡艳,这乡野村姑到底是从哪里弄过来这般奇特的花?她不愿意开口说出源头,他便越发想要知道,如同有一只猫正伸出爪子在挠着他的心一般,瘙痒无比。

“老爷,夫人有请。”

才回了家,就有丫鬟从外边进来,悬于门上的那串珠帘在她身后哗啦啦的响着,犹如玉柱滚盘,啷当作响,透亮的珠子映着阳光,五彩缤纷,投在地上的影子也不断在变幻着各种颜色。

唐知礼皱了皱眉,跨步朝内室走了过去。

靠着窗户边放着一张竹制的美人榻,一头搁着一个和阗白玉枕,唐夫人正斜靠在榻上,两个丫鬟手里拿着孔雀毛的扇子给她扇着风,榻边的小案几上放着一个红漆绘黑色连纹波浪云的盘子,上头搁了一枝枇杷,又圆又黄,看上去很是诱人。

“老爷来了。”

小丫鬟替唐知礼打起门帘,让他进去,唐夫人赶紧从美人榻上下来,快走两步到了唐知礼面前:“老爷,怎么办,雄儿他生气将自己关在房里不肯出来。”

“这又是怎么了?”唐知礼的眉毛皱成了一个八字,实在没有好心情。

唐季雄是他最小的儿子,三十五岁上头才得了他,唐夫人对这幺儿无比的宠溺,将他惯得无法无天,现在都二十一了,可还是让他操心。去年才娶了妻,今年就因着抢了一个生得好颜色的女子与媳妇在闹腾,最近三儿媳赌气回了娘家,他不但不想法子去哄媳妇回心转意,反而更是肆无忌惮的在外玩耍,唐季雄想到这事便有些头疼。

“我今日给他准备了几色礼物,让他去将儿媳接回来,可他闹着不去,只说我们给他定的媳妇生得不美,正好趁机休了,他要娶那个姓顾的。”

“姓顾的?”唐知礼的火气腾腾腾的冒了上来:“他害得人家都成那样了,还想继续去害他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