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2 / 2)

古时候那些爱情 聆岚 2711 字 5个月前

现如今,恐怕也唯有在她这儿,他方能松了所有精神,好好地歇上一会儿了。

他却就势拽着那幅宽大的缥青色翟纹广袖,将身畔细心为他遮光的女子一把扯入了怀中,环腰拥紧,薄唇贴着她耳垂道:“我贫嘴薄舌,你难道不是新婚之夜便知道的,怎的如今竟不惯了?”

语声入耳,她蓦地霞色晕了双颊,咬唇不语。

十六岁那年,他娶了十五岁的她为妻。

那一晚,长安城尚冠里的小宅院中,简单布置的屋室烛光照澈,少女一袭玄纁二色的庄重婚服,坐在最寻常不过的素漆郁木喜榻上。他推门而入的一刹,她就这般有些紧张地抬眼看了过来。

明亮的灯光映亮了那少女明丽的姿容,朗然大方,比他原本预想的……要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秦汉风俗小卡片】

【秦汉风俗小卡片】

【华胜、步摇】在西汉时期,华胜、步摇是最为华美的发饰,太皇太后、皇太后可用华胜,簪以玳瑁为谪,长一尺,端为华胜,上为凤皇爵,以翡翠为毛羽,下有白珠,垂黄金镊,另外,只有西王母可用华胜。

皇后的步摇:以黄金为山题,贯白珠为桂枝相缪,一爵九华,熊、虎、赤罴、天鹿、辟邪、南山丰大特六兽,诸爵兽皆以翡翠为毛羽,金题,白珠珰绕,以翡翠为华云。

【期尉】手套,西汉称期尉,西晋称手衣,由素罗、朱罗、丝罗等制成,内填丝绵。 【毡褥】西汉时期,褥子一般铺在席上,有锦绣褥、羊皮褥、毡褥,毡褥是用兽毛和丝麻混织而成。

【尚冠里】汉代时,把全城分割为若干封闭的“里”作为居住区,类似于唐代的“坊”。汉代长安城中有宣明、建阳、尚冠、修城、黄棘、北焕、南平、大昌等里。

据《汉书·宣帝纪》载,宣帝少年时“舍长安尚冠里”。

☆、汉宣帝与霍成君(十)

一双少年少女,十五六岁的青涩年纪,新婚夜头回见面,乍然四目相对,齐齐赧然地撇开了眼。他心底里乱成一团,有些窘迫地目光四处游移,打量着这屋子的夯土墙壁、窗下的素漆桃木几、榻边青黄色的籧席……而那厢,少女则低低垂了螓首,无意识地用手指绾着自己吉服缦带下垂了朱色丝穗的罗缨,绕了一匝又一匝。

屋室狭小,单扇的素漆柏木门只九尺来高,宽不足二尺,整间屋子约是两丈见方,从门口到卧榻不过几步远。但少年就这么怔怔立在门边,游目四顾了良久,脚下却扎了桩似的未移半步。

“你,你渴了么?”半晌之后,他才终于有些犹豫地开口,出声打破了屋中的安静。

——现下正值季暑六月,天气干焦燥热,身为新妇,她在这喜榻上大约已坐了整整两个时辰。家中并没有侍儿婢女,恐怕已是许久滴水未沾了。

那少女大约并未料到他第一句话是这个,不由怔了怔,仍是垂着螓首,却轻轻点了点头。

于是,门口的少年仿佛如蒙大赦般长长松了口气,似乎是欣喜于总算找到了事情做,可以藉此略消心头的无措与窘迫。他快步走到室中仅有的那张无漆无纹的素色桃木几旁,动作利落地用粗陶碗倒了水,而后回身递给她。

那少女迟疑了瞬,而后抬手接过,小口地饮起水来,动作温缓,但却是喝净了整整一碗……想来,她其实已渴得厉害了罢。

他立在榻前,想了想,终究却只是在榻边的粗糙籧席上揽衣跽坐了下来,从她手中接过陶碗,又放回几上。

“你……你是自己愿意的么?”

终究,他几番平复了心绪后,还是问出了口。

闻言,容色明丽的少女终于有些错愕地抬了眼,定定看着他——

“我的那些事……”少年不及她回应便已开了口,似乎是努力地平抑了神色,郑重其事地看着自己刚刚娶进门的新妇,认真地道“旁人未必都清楚。”——甚至,张伯父他为了替自己说一门好些的亲事,只怕都会对女家避开许多利害不提。

“名义上虽是沾了天家血脉,但……这怕只会让如今的圣上忌讳,这辈子恐也不会有什么出头之日。”她的父亲许广汉,大约是以为像他这样落魄王孙的出身,将来或许能有什么别的造化罢……否则,怎么会将这般清娟丽质的女儿嫁予他?

但,日后大抵只能失望了罢。

那她呢?——这桩亲事是不是全是她的父亲做主,她便遵从亲长嫁了过来?或者,她之所以愿嫁,其实是因为存了和父亲一样的心思。

所以,这些话,他都必得在此时将她问明白,也同她讲明白——这是他的妻子,是日后几十载要相偕共度的人。他不愿疑忌,更不愿欺瞒,所以,索性便将一切都开诚布公。

“我愿意,也知道。”那静静跽坐在喜榻上的少女却忽地抬了眼,一双眸子柔和却清亮,定定落向眼前的人。

他有些错愕地瞪大了眼,就这样与她对视。

“我是家中长女,自幼便帮着阿父阿母料理许多家事。这些年里,阿父的宦途不顺得很,从当年的昌邑王侍从到如今掖庭暴室的啬夫,沉浮落魄,我也就跟着经见了不少事情……自几年前起,家中的大小事体,阿父都是同我商量再拿主意的。”

“这……这桩婚事,”说到这儿,她终于有些赧然,微微垂着螓首,低了睫,语声轻了许多“是我自己点的头。”

“阿父他之所以愿意这婚事,的确是以为有了攀附天家的机会。”说到这儿,少女仿佛有几分忍俊不禁似的,自己先笑了起来,一双眸子明亮得仿佛含了星子“还特意寻了方士替你望过气……说是,命相极贵,或为关内侯。”

“只是,我却从来不信这些的。”少女坦然地抬眸,与他对视“而且,因为父亲在掖庭当值,当年太子之事,还有如今宫中的局势,约摸也知道些……你的情形,我大抵都晓得。”

“也只阿父他半生坎坷,总希求着一朝富贵,所以才会妄信世上有这等好事儿。”

他只怔怔听着,神色滞了好一会儿——原来,这些底细,她尽清楚。

“那,你既明白这些,也应当知道我的父母亲族都已经没有了,而这一辈子大约也不会有多大造化。”少年的神色却只是更审慎郑重了些,仿佛是怕她还思虑得不够仔细“而你我的婚事,从三书六礼到宴席都是张贺张伯父一手张罗的。我如今全仗着张伯父庇护才能有一份安宁日子,待往后,终有一日……在这世上会了无依靠。”

“即便长安城寻常的庶民,也都还有父母操心,兄弟帮衬,我比他们还要不如……”他语声平静而稳缓,不带半分自怨自艾,仿佛只是再寻常不过地讲清一个事实。 “贵府在这长安城中也算得上小康人家,你当真清楚……嫁了我,会过什么样儿的日子么?”十六岁的少年,定定与眼前的初笄少女对视,眸光平静而郑重。

“况且,我自幼因着出身尴尬,便受了旁人不少冷眼,更有许多不堪的小人,妄图以欺辱我这个‘天家血脉’来逞一逞威风。”——说到这儿,少年眼底里微微露出一丝哂笑,自幼混迹长安市井,交游甚广,三教九流的人物他都认得不少,那些不长眼的小子,统统给他明里暗里算计了回去。

“若嫁我为妻,你大约……也难免被牵累罢?”话一出口,他便蓦地觉得心口一堵,莫名地难受,但仍是强撑着问出了最后一句“你当真想清楚了,往后……也不悔么?”

闻言,少女有片时的沉默,那沉默的每一息里,他仿佛都度日如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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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