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1 / 2)

阿龙是缩着肩膀从门里倒退着出来的。

他走出手术室的大门时几乎无法站稳,两个手下立即搀住他。阿龙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一支烟,颤抖着塞到嘴里,他的跟班赶忙点上火。阿龙使劲嘬了一口,烟头上燃起一团亮红色的火点,很久不灭,等他嘴里的烟雾吐出来时,那支烟已 经燃烧掉一半,只留下一截灰白的烟灰。

阿龙就这样一动不动抽着烟,烟头上的红点灭了又亮,一根烟很快就燃到了头。旁边的护士们当作没有看到,没有人敢上去阻止他在医院抽烟。一根烟抽完,手下又默默给他递上一根,这次他却没有接过去,而是眼睛瞪着手术室的 门,愣愣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着阿龙明显处于极其悲伤的状态,周源有些唏嘘,陆明倒没有太动容,显得很冷静。也许医生见多了这种生离死别吧。

老胡走了过去,蹲在阿龙旁边低声安慰着。直到十几分钟后,阿龙才抬起头,向周源看了一眼,然后低声说了句什么。老胡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抬头朝周源招了招手,等他走过去后,老胡低声道:“大家一起聊聊。”

周源也顾不得是在医院走廊上,掏出根烟递过去,叹了口气道:“请节哀。”

这话说得阿龙眼圈又是一红,还是把烟接在了手里,这个动作表明他对周源的敌意消失得差不多了,看来老胡在阿龙心中是很有威望的。

说是聊天,其实只是周源在说话,阿龙只是听着。之前没有机会解释,现在周源抓住机会,仔细讲了一遍他被牵扯进这件事的原因,甚至他再次掀起衣服,把自己描述成和小青一样的濒死患者,目的只有一个,让阿龙明白小青的死的确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意外。

“那个男人,他要不死,我一定要他好看。”阿龙说到那个男人,眼神里重新亮起凶光,但转眼之间又黯淡下去。毕竟谁都不能再向一个死人复仇。

让周源意外的是,阿龙沉默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几百块钱递过来:“那男人的钱,我拿了是应该的,也算是他对小青的补偿。但这几百块钱是你的,我不能拿。还有,之前打了你,对你说声抱歉,希望你别放在心上。”

见老胡点了点头,周源没有推辞,他发现这些流氓倒也有几分仗义,看来也不是一无是处。阿龙继续说道:“果然不是自己的,终究是要还的。早知道就不该拿这些钱,我就知道那事不对,凭什么就给我那么多钱?原来是买小青的命啊!”

阿龙说着又开始掉眼泪,老胡却听出什么,问道:“什么买命钱?”

阿龙擦着眼泪说道:“我说的是那张押金条。”

“你拿到钱了?”周源想起来,他说的是从刘三钱包里抢去的那张押金条。

“拿到了,比我想象中还要容易。”阿龙道,“不过……太容易了。”

“怎么说?”老胡抢着问道,他直觉这话里有些线索。

阿龙的情绪很低落,但在老胡的追问下,还是把那张押金条的事说了一遍。事情如他所说,非常简单。

他们一伙人把周源揍了之后,拿着那张押金条就直奔了瓦罐街。按照押金条上所写的地址,刘三是在那条街上租了一间房。阿龙的目的很简单,找到那间屋子,然后用刘三的名义把房子退了,押金条上的时间还不到,剩下的钱肯定是要退的。对阿龙来说,那是笔五千块的大便宜,不占白不占。

他们很快就找到了押金条上的房屋所在地,但在退款的时候却和房东发生了一些争执。就在这时候,来了一个老头。据阿龙的描述,是个一头白发的老者,穿着一身质地看着就很好的长风衣,看着很有气质,说的是普通话,六十来岁的 样子。用阿龙的话就是:“一看就不是我们这小地方的人。”

那老头弄清楚他们的来意后,竟然很干脆地直接就掏了五千块出来,阿龙他们只是想求财,既然拿了钱,就没想那么多,把押金条给了老头就下了楼。前后不到半个小时,五千块钱就到手,顺利得出乎他们的意料。

现在看来,这老头多半跟那个刘三有关系,不然凭什么当这个冤大头? “那是他爸爸吗?”周源试着猜测道。 “可惜,当时要是留住他就好了。”老胡没下结论,但语气中也流露出可惜的意思。

阿龙不吭声了,似乎也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错,只低头抽着烟。小青的死跟那个刘三有关,而这个老头如果跟刘三有关,他这么做等于放跑了唯一可以弄明白刘三身份的线索。

“那个地址,你还记得吗?”老胡问。

“记得。”阿龙把烟盒拆开,在上面写了一个地址,然后又说,“不过你们现在去,那老头可能已经走了。”

“去看看那个房子,也许能找到些线索,这病太恐怖了,得找到原因。” 老胡拿过写着地址的烟盒,转过身果断对周源说道。虽然老胡已经不是警察的身份,看起来就像一个不修边幅的普通大叔,但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周源还是能感觉到老胡整个人顿时有些不一样,只有在这种时候,老胡才会不经意流露出一股强烈的气势,充满斗志。可能正因为这样,周源才会一直觉得老胡是那种天生适合做警察的人吧。

情绪本来有些低沉的周源也被感染,精神为之一振,更不要说这个线索和他有直接的关系。他现在十分胆战心惊,总觉得自己身上的异常和小青与刘三有什么直接的联系,听老胡说要主动去寻找线索,立刻点点头说:“好!”

瓦罐街是北阳市很热闹的一条商业街。顾名思义,这条街正是以专卖瓦罐和陶瓷制品的店铺众多而得名。不知是不是因为土质特殊,自古以来北阳的陶瓷和黏土制品就很出名,当地有许多人都是以此为生,算是当地的一个特产。外地人来到北阳,一般都会到瓦罐街上转转,买一些陶土制品作为纪念。

瓦罐街离中心医院并没有多远,和陆明打过招呼后,老胡和周源很快就找到了阿龙给的纸条上所记载的地址。

此时正是下午时分,街上的商户都开着门,街上人来人往,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老胡打量着街道两旁,忽然说道:“那个刘三选在这里租房子,肯定有问题。”

周源不明所以,也学着老胡看向四周,瓦罐街的街道两旁大多是那种五层以下的老房子,甚至有些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的房子,看起来已经十分老旧,但瓦罐街一向如此,周源没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有些疑惑:“哪里有问题?” 老胡随手指了指两旁:“刘三并没有在这里做生意的打算,却把房子租在这里。瓦罐街的房租贵,是因为这里人流量大,做买卖合适。但人来人往的很闹,房屋设备又老旧,居住环境比起附近的小区来说差很多,性价比不高。他为什么不去其他的小区租房子?我看是因为这里外地人多,在这里他显得不起眼。”

周源这才恍然大悟。纸上的地址写得清楚是三楼,阿龙因为来过这里,写下的地址比之前押金条上还要详细许多,只是之前周源压根没注意。现在老胡敏锐地从这个细节发现了问题,他对从这里有所收获顿时更有信心了。

老胡和周源踏着铁架焊成的楼梯上到了三楼,来到了一扇独立的木门前。门上用红色的油漆刷了厚厚一层,门把上插着一根短铁棍,棍头上焊着一个铁环当成锁眼,眼里挂着一把老式的三环锁。

这栋楼从外面看只有两层,这第三层明显是房东为了赚租金临时加盖的,位于楼房屋顶,中间用砖头垒起这么一座小房子。屋顶上连隔热层都懒得弄,只在四面用栅栏一围,就敢出租给人住。周源有些吃惊那个刘三居然住这么个破屋 子,这大热天的也真够他受的。

老胡走上前去拍了拍门,然后趴在门上听了听,确定里面没人。这里的楼层就三层,站在那门前,身后则是另外一栋楼的房顶。四面都是乱建的棚户房,跟这里一样,一些小孩和女人的衣服在空中摇摆着。大热的天,除了敲门声,周围没有一点儿声音。

看样子屋里确实没人。不过这也是在意料之中,周源正想问老胡现在该怎么办,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呵斥。

“你们怎么又来了?”

第十一章 空屋

周源和老胡被猛然响起的尖利女声吓了一跳,扭身看到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

“啊,认错了。”胖女人拿着把大蒲扇,看到转过身的两人,拍着肥肥的胸脯,“我还以为是上午那些人呢。那帮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还想讹老娘的钱。”她不太确定地说,“两位是来租房子的?”

看来这应该就是房东了。她说的应该是阿龙他们,那帮家伙到哪里都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来的路上两个人就商量好,就说是来租房子的。既然房东主动提起了阿龙,老胡就顺着说起来:“对,我们本来是想租房,不过听你刚才说的,这里好像有点乱啊?”

周源暗暗点头,老胡这一招以退为进使得不错。果然房东一听就急了:“哪有的事!这地方地段好,楼上又安静,安全得很!”

老胡咂咂嘴:“你刚刚不是说上午还有些不三不四的人来这儿吗?”

“哎呀,那是误会啦。”房东摆摆手,脸上的肥肉激动地抖着,“住在这里的本来是刘先生,不知有什么事离开了,另外一群小伙子拿着押金条要来退钱,那我当然是不肯的了,退房肯定要租客本人来的嘛。万一押金条是他们偷来捡来 怎么办,对吧?”

见周源和老胡都在点头,房东更是觉得有理,声音也越发高了起来:“那群人凶神恶煞的,还想打人咧。还好来了个老先生,把那些混混给打发走了。”

房东说的和阿龙讲的一样,虽然她没说细节,但周源和老胡明白,老头拿了五千块钱把押金条拿回来这件事肯定是真的,只是后面的事阿龙就不知道了,毕竟他拿了钱后就走了。

老胡装作感兴趣地问道:“老先生挺厉害啊,一个人就把一群混混给打发走了,啧啧。”

房东脸红了红,不再提这个,开始推销起出租房来:“两位不是要租房子吗?这间蛮好的,你看这三楼安静得很,下楼就热闹,去哪里都方便。”

老胡指了指紧锁的房门:“你不是说有人还在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