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雪低下身,不断抚着李文高的脸,他歪着身子逐渐不省人事。她一把抱起他,咬着牙四处张望,看见陆正衍稍稍安心,急切道:“陆正衍,去医院……”
陆正衍脸色极沉,捡起那本日记本,将李文高抱过来边往外走边嘱咐:“你带上小希,拿件外套。这个时间不会堵车,会很快,他会没事。”
“好,好……”
李舒雪慌忙勾起陆望舒就跟着下了楼,陆正衍快速将李文高安置在后座,转身接过陆望舒,把她放入另一边的儿童座椅上。目光偶尔偏移,落在李文高怀中的日记本上,他伸手想拿,却被李舒雪抢了先,还好,她仅仅是挪开了它。
李舒雪没有心思关心那本日记,她抱着李文高,脸上的肌肉全都紧张地绷起来,呼吸沉重。这几年李文高的病都控制得很好,她从来没有忘记过医嘱,只能一边拜托大医院继续寻找匹配的心脏,一边日日求着李文高能再多健康一天又一天。
如今看来祈祷见效甚微,还不到三年,她的孩子又病了。
陆望舒从到了医院便开始哭,陆正衍抱着她,看着李舒雪跟急诊医生焦急又害怕地描述李文高的病情,她单薄的肩膀因为畏惧又缩起来了,看起来脆弱却不屈。医生带着李文高进了抢救室,李舒雪立刻像一架散架的器具,几乎连身子也撑不起来,向前弯着腰,他揽过她的身子,将她拉到椅子上坐下。她弯曲着腰背,压着头,一言不发。
陆望舒哭声渐微,陆正衍道:“还是要回市,小舒,这里治不好他。”
李舒雪无声点头,不愿意沟通。李文高不仅是她的孩子,更曾经被陆正衍当成工具来胁迫她,他现在一病倒,那些肮脏的回忆就充盈着她的大脑,李舒雪难受着,尽量不和他亲近,以免迁怒了他。
此时李舒雪对他的沉默和疏远死死压在陆正衍的心头,他蹙着眉,抬起头,“等他能转院了,就把小高转到圣山医院去,那里有好医生。”
李舒雪还是只是点头。
他忽然明白过来,曾经自己妄想用另一个孩子去弥补李舒雪的丧子之痛是多么荒谬。他将陆望舒塞给她,“我去把车里的围巾拿过来。”
她着急到根本没有带任何外套。
李舒雪眼神有些凝滞,怕自己冰凉干燥的手惊到女儿,只敢用手臂搂紧她身体。
“去吧。”
陆正衍睫毛微颤,侧颊的肌肉紧了紧,“好。”
他拿到了那本日记,对着路灯翻看,随便看过几页,眼神变得冷极了,不过几分钟,合上本子,顺手将它揣进怀里,带着围巾回到李舒雪身边,替她围住臂膀,还是得不到她任何的依赖和亲近。
李文高的病惊动了很多医生,移植人工心脏的患者毕竟是少数,吸引来市里几个不错的心脏疾病专家暂时救回了他的命,可他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要等病人状况稳定下来才能转院,尤其是上飞机,对于现在的病人来说很危险。他可能在飞机上病发,那时候我们就束手无策了。”
李舒雪问:“医生,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先等他醒过来,家属不能着急,最好等他几乎恢复到之前的状态,安全性才能有保障。还有就是,病人醒来以后尤其不能情绪激动,这次病因并不是因为人工心脏故障,而是急剧情绪变化引起的心率过快,才导致的休克。”
“他还那么小,早上刚起床什么人都没见,怎么会心情不好。”
医生犯了难,看看三人,“家属再想想他最近都在忧心什么吧,是学校还是家里。大人都有大人的烦恼,小孩虽小,可也有心情郁结的,多注意吧。”
李舒雪太阳穴突突地跳,紧张感更盛,“好……谢谢医生了。”
等医生走了,她一转过身,对上陆正衍的眼神,他仿佛已经久等她回身看他,上前一步,想揽臂抱她,她往退后躲开,侧着脸:“小高要出来了,你帮我在这儿照看一下,我回家拿证件去办手续。”
陆正衍虚了虚眼睛,收回手,晾了片刻才说:“好,回去多穿点再来。”
她敷衍地嗯了声。
李舒雪走之前,陆正衍将身上的薄居家外套脱下来给了她,她也只是用手拿着带着体温的外套苦笑着往外走。她的背影愈来愈远,陆正衍的脸色愈来愈阴沉,险些又把陆望舒吓哭,他颠颠她的身子,微微露出点笑容盯着她稚嫩的脸,问:“哥哥在里面,想去看吗?”
“哥哥……哥哥……”陆望舒拍打他的肩膀,兴奋起来。
他抚摸她的头,对着一个不懂人事的幼孩近乎自说自话:“你哥哥既不会原谅,也不会真心认我做父亲。但在这个家里,我们父女之中必须至少有一个是他爱的,这样他才会在家里过得不错,他过得不错,你母亲才能过得好。陆望舒,你懂不懂……” 年幼的陆望舒用额头拱着他的脖子,对父亲的嘱咐分毫不理。
他抱着她,身边放着那本日记,长久地闭上眼睛。
李文高一直到晚上都没醒过来,李舒雪不能进探视,却坚持要守在医院,一如当年。陆正衍太过了解她的身体会如何,十点一过,坚持要带她回去休息。
她不肯,言辞有些尖锐:“医生说小高心情不好,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罗夫人。我还是留在这儿,他醒了要是想说话我才能问问他,不能让他一直这样的。”
“我守着,你回去休息,他醒了我会去接你过来。”
“不用了。齐先生还没来,你回去哄小希睡吧。以前这个时候她早就睡了,今天又哭了那么多次,明天眼睛疼怎么办……”
陆正衍失去了周旋的耐心,“今天我做什么说什么你都要拒绝,是吗?”
她心虚地抬起头,对着他这张脸生不大气来,只能把那些烂糟糟的情绪都闷在自己心里,她已经把自己闷了一整天,快被闷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