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无解迷宫(万字长章,慎入哈)(1 / 2)

太阳落山之前,李文高才从手术室出来,李舒雪吊着一口气听着医生宣布手术成功,险些瘫软在地,齐盛搀着她,她捂着脸,激动不已。李文高十多年的病,她十多年的歉疚和心碎,终于盼来了治愈的这一天。

“李女士,好消息是在手术过程中,病人没有表现出任何并发症,手术很成功……但在未来半年都要要一直服用抗排异药,观察排斥反应。服药期间病人的抵抗力会下降,要预防各类细菌感染,必须格外注意他周围环境的卫生问题,尤其所有吃的东西都要干净,避免食用冷鲜不熟的食品。您放心,等到下一个春节的时候,病人还和这颗心脏相处良好的话,情况就算稳定了。”

李舒雪全神贯注地听,一个字都不敢错漏,不停地点头,“好,好……那他什么时候会醒?”

“这个也很快,晚上就会醒。李女士,等下护士还会去病房你交代术后注意事项,您可以先回去了。”

李舒雪道了谢,看着李文高被转移进病房里,就在陆正衍隔壁,家里一下子两个人住院,她身心俱疲,在齐盛的劝说下回澜院梳洗一番,带上生活用品再回到医院的时候,罗晚玉早就坐在陆正衍身边等她了。

“罗夫人……”

罗晚玉盯着她手上的包,“你打算住在医院?”

“是,我习惯这种时候住医院了,照顾病人方便些。”

“有的是人能照顾他们,你住在这里像什么话?”罗晚玉斜眼望一眼齐盛,他上前接过李舒雪的包。

“夫人……您还是回去住吧,这里有专人看护。”

“我想等小高醒。”

“他已经醒了。”

李舒雪远远站着,看看床上的陆正衍,和罗晚玉道了声抱歉便转身去隔壁,她叫住她。

“那孩子刚醒了一会儿,精神不太好,才又睡下,你别去看他了。”

“……您看他了。”

“我的儿子拼了命救回来的孩子,我会不去看吗?而且你们结婚了,他也算陆家的孩子。”

“对不起……”

“你道歉干什么?陆正衍今天就是死了,也是他自己选的路。”

李舒雪低下头,“我还是住在这里照顾他们吧,小高经常住院,以前做保姆的时候我也照顾过病人的,有经验,不会让他们难受……”

罗晚玉叹息一声:“你要留就留吧,反正这就是你的命。”

李舒雪莫名黯然,垂眸:“夫人,小希她怎么样,这几天我还会忙,能不能麻烦您再照顾她几天,她跟着我在医院会受罪。”

“家里有很多兄弟姐妹陪着她,她还是在问自己的哥哥在哪,爸爸妈妈在哪……但他们两个病病殃殃的样子能干什么,等都出院了再让她回去住,我照顾她,你还不放心?”

“没有的夫人,我放心。”

“一口一个夫人,你又不是像齐盛那样的助手,也不是没和陆正衍结婚,怎么不跟陆正衍一样称呼我?”

她遭到训斥一般,耳朵有些红,“母亲……”

“母亲就不必了,那是他从他不大的时候起,突然叛逆,刻意和我生疏的叫法。但你不用疏远我,以后见面的日子更多,亲昵些更合理。”

她闭闭眼,艰难叫一声:“妈。”

“嗯,至少你们两个之中还一个懂得尊重长辈的。”罗晚玉隐隐愤怒,看穿一切却还是要配合她不孝的儿子演戏,“等陆正衍好了,我会给你们举办婚礼。”

李舒雪悄悄往后退一步。

“你不想要婚礼?” 她摇摇头,怕罗晚玉提前开始准备,用自己年纪不小的理由搪塞,“还是不用准备了吧。”

罗晚玉看着她,逐渐变了脸色:“你想和他离婚?”

李舒雪低下头不说话,罗晚玉抚两下手边的玉镯:“那等过段时间,你决定好了我们再谈。”

“嗯……”李舒雪目送她离开,太阳落山,外面没了暖意,她坐在冰凉的钢椅子上,双眼呆滞。

陆正衍在晚上十一点过醒来,她就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睁开眼睛,望着她却不说话。两人都沉默着,她忍耐不住,先问:“身上疼不疼,要不要医生?”

他咳嗽两声,手臂撑起身子翻身坐起来,明显牵动了伤口,他急促吸气,抓住她的手。

“小高怎么样?”

在他醒着的时候,李舒雪和他接触极其不自在,眼神躲躲闪闪:“手术成功了,他很好,谢谢你,陆先生。”

陆正衍眼神一暗,“怎么不叫我的名字?”

“你受伤了,我得保持清醒。”

“什么清醒,清醒着离开我?”

李舒雪被他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他好像总是知道她想说什么。

“那你现在不走,难道要等我痊愈?怎么,李舒雪,现在你留下算是愧疚报恩吗?你心怎么这么软,我只是受伤而已,不是死了,你有什么好愧疚?我不需要照顾我的保姆,如果你只是想留下看我痊愈再离婚,那不需要了,我说过,只要你想,我可以和你离婚。以前我会用铁链拴着你,但是我再也不会做那样的事了……你大可以放心。”

他再次把李舒雪逼进窄巷一样的地方,她有些不可思议,目光一遍一遍扫过他病弱的脸庞:“你让我带你回家的……”

“人受伤的时候总会脆弱一些,请你谅解。”

“那我走了你就开心了?”

他仰着头反问:“开心的人不是你吗?我什么时候说你走了我会开心。”

“那你答应离婚……”

“不答应又怎样,你恨我,怀疑我不善待李文高,早晚你又会像以前一样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我已经不喜欢逼你到那一步了。你如果不是真心想留下,那我愿意放你走……”

李舒雪咬住下唇,还是无法面对那段黑暗的日子,现在当陆正衍终于真心要放她走时,她却失去了洒脱一走了之的能力,好像被另一种比铁链还牢固的力量禁锢住,脱身不得。

“我先不走,行不行?”

“那你就不能用看恩人的眼神看我,要把我当成爱人。”

她拽拽手,心理门槛被陆正衍随意踏来踏去,他是世上最贪心的人,什么都不要,只要爱。

她告诉自己也可以去骗骗他,于是没有多加犹豫就点头:“嗯,当爱人一样,你满意了吧。”

他知道她早就掉进自己的陷阱,假装怀疑地摆摆头:“我记得在岐山的时候,你看我不用现在的眼神。”

“那是什么眼神?”

他摩挲着她的手,“问你自己。”

她被他盯着脸热,被看穿一样不自在,挣开手转移话题,落荒而逃:“我去给你热热汤……”

陆正衍撑着身体等她回来,一等就是半个小时。

她一边摆饭一边解释:“光吃这个不够,我去外面打了新鲜的米饭,你快吃吧。” 他举起没受伤的左手,别扭地举起汤匙,慢吞吞喝起汤来,李舒雪松了一口气,幸亏陆正衍不是骄横的少爷,不需要她喂。刚这么想着,就听见他嫌弃无比道:“我不吃这个饭,不是家里的。”

“干净的,米饭怎么会脏,就是米和水,什么也没有……”

“我不吃。”他吃两口汤里的莲藕便直起腰,“麻烦你了。”

“你明明以前聚会的时候也吃东西,也不是家里的……”

“你还记得我聚会的习惯。”

“我不像你,我什么都不会忘,更不会抵赖!”

她的语气有些恼,更多是无奈,陆正衍却还听出两分被藏匿得很好的埋怨。

“李舒雪……”

她闷声把那饭收起来,“明天我在家做好了给你。”

“让别人做,只要不是外面那种餐馆的东西,我都吃。”

“什么样的餐馆?非要一盒白饭卖一百块钱你才觉得干净吧。”

他有些想笑,忍耐着,“在刘支书家里我也吃饭了,他们家的食物免费。”

李舒雪听他自然地提起在岐山的事,以前的事,还是觉得奇怪,还不能完全把这几个人拼在一起,喏喏:“你就是胡乱挑食。”

“不是。你只是从来没想过,便宜的饭店要生产一份特别干净的食物有多考验老板的耐心,我只是对他们没多少信心。”

“你歪理最多……”李舒雪收了东西拿出去扔掉,回来等他慢悠悠洗漱完,再扶着他躺回去。

“晚上你睡哪?”

“小高的房间,我麻烦护士多加了一架床。”

他欲言又止,突然爬起身凑近到她脸边,鼻息轻缓。

“李舒雪,亲我一下。”

她照做,给他一个快速的亲吻便侧过头去,“睡吧……”

陆正衍笑了,“伤口疼,睡不着。”

“那我去叫护士,给你输一点止疼的药。”

“你再留一会儿,应该会好一些。”

“你疼就找医生,我有什么作用,我又不是你的药。”

“你当然不是我的药,你是李舒雪就行了,我要李舒雪。”

李舒雪心头微酸,“陆正衍,你现在很肉麻。”

“肉麻的情话有哄骗的嫌疑,但是我这句……”他勾着她的腰让她站近一些,“是一百个真心的话。”

“一百个真心,还记得吧。”

她深吸一口气,腰肢僵了僵,手搭在他的肩头,有些痛苦:“记得……那时候我真傻——”

他捂了捂她的嘴,打断她继续贬低自己,低头说:“抱歉。” “什么?”她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我说,抱歉。”

“抱歉什么……”

“你怪我的一切。”

“什么一切……”

陆正衍咬紧牙,眼神变得锐利,不肯详述自己的罪行,这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大的忏悔。他推开她,倔强地趴回床上去,李舒雪渐渐眼睛发热,快步离开,一关上门她便再也忍耐不住,背靠着门板慢慢蹲下,泣不成声。

这么多年的委屈全都在此刻爆发,她不甘心陆正衍就这么骄傲和狂妄地道歉,肩膀不停地抖动,肩胛骨敲击着门板,发出一点点无力而微弱的声响,医院里好安静,只有她在哭,只有她耿耿于怀。

陆正衍躁得不能卧躺,听着她的哭声,不由自主地从床上下来,走到门口去,他也想打开那扇门吻去她的泪水,再跟她说声抱歉,他是诚心的,可他听起来看不来像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他烦闷焦躁地站在门口,手搭在门把手上,始终没开门,闭着眼睛等,一直等到外面的哭声停了,再过了一会儿,他也听不到李舒雪的呼吸声了,她终于走了,他又没了一次机会,或许他根本不该道歉……

那天晚上以后,陆正衍就再没说过那些话,李舒雪还是照顾着他,会接受他暧昧的亲吻,会耐心听他说那些歪理,会和他一起接受亲友的探望。

她甚至会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问他:“你爱我吗?”

陆正衍奇怪她为什么这么问,他的爱早就显而易见,他也早就说过很多遍。

他眨眨眼,笑一笑,“当然。那你呢?”

李舒雪苦笑一下,在他无数遍的提醒以后,她终于认清了自己她才发现,只有陆正衍会怀疑她不爱他,或者不够爱他。

她也撒谎:“我不知道。”

陆正衍高昂的情绪开始下坠,淡淡说:“麻烦帮我把齐盛找来,等下公司有个会要开,你去看小高吧。”

她看他这样,心情会好受一些,那些陆正衍不愿直面的错误的惩罚,都被她化在一次次模糊的回应中。她还是怨恨他的。

“好。”

齐盛进来的时候观察陆正衍心情不佳,立刻摆出一张严肃的脸:“陆总,有什么事?”

“去把黎玖找来,和李舒雪说说话,她跟我在一起,要闷坏了。”

“怎么会……夫人每天心情都不错。”

“你看不出来吗?李舒雪在我身边,像坐牢一样。”

“我……看不出来,为什么,她的心那么软,按理已经不会再继续怨恨您了。”

陆正衍觉得可笑,全世界的人都看不出李舒雪外柔内韧,要不是他受伤,那晚以后,她根本不会给他任何好脸面。

“以前我能用铁链拴住她,现在只能靠感情留住她,可是李舒雪对我有几分情?我能留她到几时?”陆正衍穿好衣服,“好了,你先去把黎玖叫来,这些事都是次要的,李舒雪不能在这间医院里憋出病来。”

齐盛半知半解,甚至感觉莫名其妙,“是……还有就是,老夫人说她马上就到了,还带了小希小姐来。”

“知道了。”

自陆正衍住院以来,这是罗晚玉第一次带着陆望舒来,李舒雪抱着她,掂着好像沉了,不停地用脸贴着她软嫩的脸蛋,有些鼻酸。

“小希……”

陆望舒抓住她一缕头发,兴奋地叫妈妈,等眼珠子瞅见坐在病床上的爸爸,又拍着她的肩膀叫爸爸。她抱着她走到陆正衍身边,把她放在陆正衍的腿上,她乱动的手臂不时打到陆正衍的伤口,他皱着眉把她抱牢些,吻吻她的头。 “爸爸……”

“今天怎么这么乖,没哭。”

罗晚玉笑着:“来之前我跟她讲清楚了,见到人不能哭,要笑,小希很遵守约定规则。”

陆正衍眉头微沉,不舍地再吻了吻女儿的头,把她还给李舒雪:“带她去看哥哥。”

陆望舒两眼好奇地张望,疑惑地叫:“哥哥?”

“哥哥就在隔壁,妈妈带你去。”她抱紧李舒雪的脖子,往她怀里拱一拱,安安心心被带走。

李文高这十几天好了许多,医生建议过两天就能下床,他早就听见陆望舒的声音,等她进来用幼稚的嗓音喊他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微笑和惊喜。李舒雪把她放在他的床边,她忍不住含着手指呆呆地望着穿着病号服的哥哥,样子有些虚弱,好像也有些变了。

李舒雪摸摸她的头,抓住她的手,“再过十几天,哥哥就能下地陪你玩儿了。”

陆望舒拍拍手掌,爬到他腿上,抱着他的肚子,李舒雪吓得脸白,深怕她碰到了李文高胸口的伤口,他给母亲一个安定的眼神,手掌拢住陆望舒乱动的脑袋,就这么神奇般让她安静下来,她喊医生哥哥,然后静静地趴在他身上,不再出声。

“妈妈,我好很多了,小希在这儿歇一会儿没事的。”

“那好,你小心一点,小希手上没有深浅,刚才在隔壁往你陆叔叔身上扑,他的伤口肯定裂开了,妈妈去找个护士给他看看……有什么情况就摁铃,我很快回来。”

“好,妈妈。”

彼时隔壁房间里,罗晚玉随口问起他们关系处理如何,微微一笑:“上次我问她,她说想和你离婚。”

陆正衍摸着微裂开的伤口,表情严肃起来:“上次是什么时候。”

“就是你受伤那天,我来看你的时候。”

他只觉得身上的伤口更疼了,逞强道:“关系还不错。”

“那就好,我找人选了天好日子,四月初六,凑在一起十全十美的意思。知道你们忙,我可以帮你们操持,放心,到时候我会派人去问你们的喜好,不会什么都是我的意见。”

“……可以开始准备了,谢谢母亲。”

“怎么我听你说话没底气?”

“没有。”他稍稍慌乱地呼一口气,“她会参加的。”

罗晚玉笑笑,“她最好是自愿的,我可不想在婚礼上闹什么笑话。”

陆正衍脸色发白,“嗯。”

恰好说完,李舒雪领着护士进去,处理伤口之时,陆正衍一直盯着她,试图从她关切的表情上找到伪装的痕迹,可是他找不到,原来她比他还会撒谎,答应会当他是爱人,却从始至终都想离婚,从未心软。

罗晚玉走后他变得寡言,连屿和黎玖来了他也是应付了事,很快就以困倦的理由闭门谢客,李舒雪只能带他们去外面说话。

“他怎么了?”连屿问。

李舒雪心虚地捏着手,有些自责:“他心情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