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禾呆滞过后,晕头转向的起身行了个大礼,“臣女苏禾,见过皇后娘娘。”
对面人一句“平身”,苏禾复又归坐。
付茗颂一脸明媚,十六岁的娇俏可人,是苏禾早已没有的神韵。
可看起来,文文静静,撑不住场面。
撑不住场面的人唤了她一声“苏姑娘”,柔声道:“苏姑娘赠的礼,本宫很是喜爱,不知太后为苏姑娘择选的人,可有入苏姑娘眼的?”
遮月从方才的余惊未定中,怔怔地瞧了她一眼。
“咳,咳咳——”苏禾叫茶水呛住了嗓子,眼神对上付茗颂的,心下道:果然与她有关。
可身份悬殊,苏禾只能扯出一道笑意,“此事尚在考量,臣女刚回京不久,连人都未见全。”
一盏茶的功夫,寒暄客套,苏禾说一句,付茗颂应一句,从未冷场,但亦显生分。
分明也无甚可说的,可这苏姑娘像是不愿走了似的,遮月又上前给她添了一盏茶。
苏禾略微烦躁,她时不时瞥过面前这张脸,心里那点嫉妒是压不住的,是以,她想寻个好话头来追忆曾经。
女子最忌讳什么,身为女子才清楚。
苏禾撇过目光,却瞧见桌案上搁置的《后经》,视线不由一顿。
她忽的变脸,盈盈一笑:“娘娘爱看《后经》?”
不待人答,她兀自道:“惠帝情深,坊间广为流传,已成一桩美谈。”
她紧紧盯住主座上的人,恨不能拿透镜将她脸上的神情一丝一毫的收入眼底。
可付茗颂仅是慢吞吞顺着她的目光往书册上看了一眼,好似是思索了下惠帝的“美谈”,恍然大悟的扬了下眉头:“惠帝与邹阳郡主,是青梅竹马。”
这四字从付茗颂嘴里吐出来,苏禾胸腔猛地蹦了一下,背脊挺直。
又听她道:“本宫想起来,苏姑娘与皇上,亦是自幼相识。”
话落,宫人皆有意无意竖起耳朵,就连在一旁擦拭瓷器的小宫女,都免不得分了神,恨不能转过身去看。
苏禾像是生怕她不知,忙道:“娘娘可莫要听人胡诹,臣女与皇上至多算得上个友字,旁的再没有了,宫里的老人嘴碎,添油加醋,一传十,十传百,也不知传成个什么样来。”
四目相对中,饶是苏禾藏的再好,也免不得露出一丝窃喜。
那是想看她失态的窃喜。
正此时,素心捧着果盘上前,绕到苏禾身后,谁料会听到这样一句——
“自然是信不得,昨夜皇上还与本宫提及此事,道了一句他非惠帝,苏姑娘也并非邹阳郡主,这传言不可信,本宫心里都明白。”
素心伺候闻恕多年,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皇上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他竟还一个字一个字解释了?
还以惠帝与邹阳郡主为参照解释的?
这么一出神,素心站在苏禾身后,手中的果盘倾斜,一颗两颗葡萄从果盘滑落,顺着这倾斜弧度,恰恰好掉落在苏禾后颈上,滑落至身前。
“啊!”
苏禾叫葡萄上的冷水刺了一下,又没从付茗颂话中回过神,一时失态,猛地起身向前走了两步。 素心讶异,就见那那些剩下的沾了水的葡萄,尽数滚落……
一时间,昭阳宫兵荒马乱。
她猛地跪下,低头道:“奴婢该死!”
苏禾狼狈的用帕子擦拭后颈,那水滴甚至顺着衣领滑进身子里,她深吸一口气,硬生生憋住。
她攥紧绢帕,站在昭阳宫门外,半刻都不想多留,疾步抬脚往前去。
蓦地,她冷不丁停下,鼻尖微耸。
“夏意,你闻见了么?”
夏意侧头“啊”了声,“闻、闻见什么?”
苏禾提起衣袖,放在鼻尖下嗅了嗅,味道很淡,可她母亲喜玩香,她自小闻遍各种奇香,应错不了。
是方才皇后经由她身侧,沾在她衣袖上的。
苏禾低头皱眉,竟一时想不起。
须臾,她猛地抬头,一脸愕然。
—
此时,付茗颂出神的望着宫人收拾一地的烂摊子,素心低着头跪在她面前求责罚,她却一个字都听不进耳朵里。
脑子里尽是“恃宠而骄”这四个字了。
要知道,自小这四字便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她见过付姝妍仗着云姨娘和父亲疼爱,骄横放纵,也见过付姝云仗着姜氏能为她善后,肆意出错。
可昨夜,却有人将这四个字丢给她,好似间接告知她,她也有所依仗。
可她,有么?
“素心。”
素心还在为方才的无心之举低头认错,猛地叫她一喊,噤了声,抬眼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