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道,一个只能依附男人的女人,除了继续依附还能做什么?
她突然想起顾衡的那位夫人,同样站在公堂却上不卑不亢,眼神清亮背脊挺得笔直,从里到外都透露出一股子干净利索。不像自己脏到了骨子里,表面上再如何被人吹捧,那些人背过身去的神情都是猥琐下流的。
对了,这位顾夫人还有七品孺人的尊贵身份。想来若是没有大的差错,她的身份只会随着丈夫的官职越来越尊贵。这辈子若非有这样的交集,这位孺人走在大街上恐怕看都不会多看自己一眼,更别提和和颜悦色的说话了。
光鲜的令人心生嫉妒,不过是有个好出身罢了。
若是……父亲当年没有获罪,以自己的品貌和才学,也能嫁给一个年纪相当的新科进士做正室。而不是象如今这样顶着青楼名妓的身份,给别人当个见不得光的情人。连腹中有了孩儿,都不知能不能顺利生下来……
柳香兰清点完身边的财物后苦笑了一下,为今之计只有先回暗香楼了。也不知见钱眼开的老鸨子,会不会对自己网开一面?多半不会,还会让自己赶紧把肚子里的孩子弄掉,好继续为她赚大把的银子。
只可惜已经瞒了这么久……
小院儿的铁门被悄悄敲响,在寂静的夜里尤其显得刺耳。柳香兰猛的抬起身,心也狂跳起来。晓得这个偏僻住处的,除了顺天府衙的差役,就只有那个人。
院门半开,漫天星光下的薛延风尘仆仆,脸上带着微笑,像一个踩着祥云从天而降的神袛。
柳香兰鼻子酸涩,猛地扑过去抱住那人的腰身,为自己刚才的猜忌感到羞愧。只要这个人如约来了,只要在他脸上还挂着和煦温暖的笑容,纵受些屈辱也不算什么!
薛延似有似无的蹙了蹙眉头,不着痕迹地往四周打量了一眼,赶快把人拥住进了院门,无比亲腻道:“……怎么像个孩子一样,我这不是赶过来了吗?”
柳香兰定了定神,这才不好意思地抹了脸颊上的泪水,“看见你过来实在是太高兴了,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到了晚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还有薛郎,你交给我的差事好像办砸了……” 男人眼里飞快地闪过一片阴影,却更快的消失不见。伸出手抚摸着女人细密的头发,“把你推出来,不过是为了扰乱那些人的视线,是我考虑不周让你受了委屈。我父亲已经知道我们的事儿了,对你的大义称赞不已!”
柳香兰的心里仿佛盛开了花,一张小脸儿顿时亮了起来,眼角也闪烁出晶莹,哽咽道:“我以为他老人家不怪罪我就是好的了,都是我太过没用……”
薛延拉着她的手坐在椅子边,细细询问白天的情形。听到顾衡亲口承认,手底仆从当中竟然混有五城兵马司的新任指挥使时,他的脸色陡然遽黑。
柳香兰全心全意的望着他,只要这人来了,依他的本事再大的难事也不是难事。只要解决了眼前的麻烦,自己就可以顺顺利利地入薛家的门,自己的儿子也可以有一个像样的身份……
薛延的眉毛拧成一团,心想要是没有那位所谓的指挥使存在,顾衡就好比掉进了烂泥滩里,即便想摘清也会多少拖延些时日。自己就可以趁这个时候帮着父亲上下打点,最不济也能落个全身而退。
哪里料想得到一招错步步错,顾衡这个杀手锏使出来,自己的好多后手就只有停滞了。父亲已经接到上峰申斥,不日就要进京自述。以如今的情势看来,前途多半凶险的很……
就怕那些得了好处的人丢卒保帅,父亲很显然就是那个即将被抛弃的小卒子,而江浙总督就是这盘棋上至关紧要的帅。
薛延心中急转,面上依旧是一派再笃定不过的胸有成竹。忽然盯着柳香兰,慢慢道:“怎么打扮得这样素净,头上连根贵重些的簪子也不肯戴?”
柳香兰有些莫名其妙,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月白色的素绸夹衫,一条洋灰色的长裙,就笑道:“进京的时候,不是你跟我说尽量打扮的素净些,莫跟那些普通的艳脂俗粉一般。再者我一向不喜欢那些金银珠翠,带在身上太过招眼!”
薛延微微眯了眯眼角。
柳香兰以往的装束也是尽量往素里打扮,但身上一套衣裙的布料是天水碧,一匹就要上百金。略微一走动就可以看见布匹上泛着再柔和不过的珠辉,连人也带了一股子说不出的仙气。
柳香兰的确不喜欢俗之又俗的金银之物,她喜欢各式各样的珍珠。特别是南海过来的珠子,个顶个的圆润无暇,用来镶嵌头面最好不过。在暗香楼里,她妆台上的珍珠发箍就有好几种样式。
原来美人真正的素雅清幽,同样需要无数的银子来堆砌。
薛延忽然发现,自己这一年在柳香兰的身上花费的银子实在是太多了。若是没有衢州知府大公子这个身份,只怕自己根本就进不了柳香兰的闺房,这份感情……只怕还没有银子真。
父亲已经被解缴入京,各方角力之下只有短短的时间可以用。若是再耽误下去,图穷匕见之后薛家上下只有死路一条。眼下只有尽快解决这团麻烦,才是最最要紧的当务之急。
他定了定神,从怀里取出一支做工精美的珍珠簪子,细心的插在女人的头上。含笑道:“越是遇到困境越要振作起来,好生去梳妆打扮,让我好好看你一眼……”
柳香兰这会儿实在没有心情,但见情郎兴致勃勃的样子,拒绝的话却不敢说出口。垂下头接过珍珠簪子,坐到梳妆镜前打开随身携带的小包裹。
屋角的灯盏闪烁着暧昧的光影,铜镜里的女人依旧眉目如画,眼角却有一股子难以言说的惆怅。她悄悄向后张望,就见男人面带微笑地望过来,似乎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
就是这份笃定和自信,终于让女人稍稍放下悬了许久的心,徐徐将一只颜色艳红的口脂沾在了苍白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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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陆肆章 纸条
女人认真捯饬一番后, 常常就像换了一张脸。
柳香兰在薛延的目光中看到了熟悉的惊艳, 心头不免浮起些许自得。温温柔柔地捱过来道:“等你日后入京春闱时, 我和孩儿就在这里等你高中杏榜!”
薛延搂着柳香兰的腰肢笑了起来,“你这是不愿进我的门了, 是怕我家那位磋磨你吗?放心,她也是知书达理的人,这些日子全靠她娘家人四处周旋上面才没有难为我父亲。”
柳香兰反应还算快,立刻就听懂了薛延的言外之意, 眼中流露出不可置信,“你……你还愿意抬我进门,我以为把差事办砸了, 你永生永世都不愿意见我了!”
薛延就眉眼晦涩地低低叹了一声,“是我太过自大,没想到顾衡这么一个初涉官场的人城府竟然这么深。且他的背景比我想象的还要深厚, 竟然可以求得兵马司指挥使暗地里一路同行, 京里竟也没有什么人提前得到这个风声, 要不然我们也不会如此被动。” 听到自己可以重新入薛家门, 柳香兰的眼圈儿顿时红了。心思又活泛起来,一心一意地帮着筹划,“好多事都是成事在人谋事在天,尽心尽力就是了。只要你不抛下我, 就是后半辈子跟着你吃糠咽菜, 我也认了……”
薛延脸上果然有一丝动容。
良久才垂下眉眼, 伤感道:“你……你有这个心就行了, 如今这副局面只有看老天爷了。今天我还有事不好耽误久了,明天这个时候你在外面亲自叫一副丰盛些的席面进来,我陪你好生喝几盅。再陪你说说话,这些日子你都多半吓坏了……”
柳香兰见情郎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一颗心其实早就化了,“往日里是我愚钝,今天才晓得你的真心真意。我便是即刻死了,也感念你的一份恩情,终究……让我活得像个人样!”
吐气如兰的女人宛若无骨一般温婉地伏在男人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