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将就着睡着一夜。姬缜不满地掀开绣花丝被,躺在床上,吹灭烛火。沉沉夜里四周一片安宁静谧,在看不见的地方,铁卫们利刃在手,黑暗中目光锐利如鹰隼。
姬缜从怀里拿出一颗明珠,柔和珠光映照满室。他把它凑近眼前,仔细看去那珠子里有无数细小的星点在流动。
这颗珠子,是监正大人交予他的信物。监正取一滴姬缜的血滴入明珠,到时候明珠会指引着姬缜寻找到帝星。
很奇怪的感觉……仿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收起珠子,双手枕在脑后,放空目光。头顶除了床帏,什么都没有。姬缜缓缓吐出一口气,仍然毫无睡意。
有时候他会想,明明自己才有资格把握那天下权柄。可为什么,偏偏他不是帝星?
若是让他坐上那把最尊贵的椅子,必定会开万世太平,而不是如今这般暗潮汹涌,光鲜之下内里腐朽污臭。
姬缜想来不信命,可现实不容他不信。
他此生注定要做帝星身后的男人,他的光华也只能藏在帝星之后。
甘心吗?不甘。
纵如此,他也绝不会将手里的皇权轻易拱手让予帝星。且不说那家伙在山林里长大,会不会治国,就连最基本的仪态,也许都没有。
鬼知道你是帝星还是灾星。姬缜心道。
夜里姬缜的思绪总是多,且繁杂。连帝星的面他都没见着,就想着怎么过日子了。姬缜决定,在他许可的范围内,把帝星照顾好就足够。他会给帝星足够安稳富足的生活,但权柄,帝星是想都别想。
做一个隐形天子,摄政王什么的,也不错。他想。
光凭借天命,可是无法掌控这众生之巅的皇权的。姬缜有一万种方法架空帝星,让他做个只知道吃吃喝喝的傀儡,举手投足都靠自己牵线。
他并没有考虑,若是帝星不愿意跟他走,要怎么办。天潢贵胄的通病,过于自负,目空一切。姬缜毫无理由地坚信,帝星会很乖很听话。
自己殚精竭虑已经过得够累了,再来一个磨人的,他怕是真的要暴起杀人。
姬缜闭上眼睛,正欲入睡时,他听见了细微的摩擦声响。
那是鳞片在地板上滑行的声音,悉悉索索,悉悉索索,间或有细小的“嘶嘶”之声。
房里的空气似乎开始变得黏稠,叫人呼吸凝滞。
腥臭的气味,连袅袅上升的檀香,都遮掩不住了。姬缜猛然起身,指尖一弹,床帐外凭空出现一团火焰,飘飘悠悠浮上半空,照亮了房中的地面。
蛇……不知从哪里来的蛇,在房中嘶嘶游走,正在朝姬缜的床帐爬来!
它们头部尖尖,鳞片五颜六色很是绚丽,不用想都知道是何等剧毒。
姬缜沉声喝道:“你们是睡着了么?看不见这地上的东西?!”
房梁上传来带着迟疑的回话:“这……王爷,地上有什么?属下看不到啊!”
黑衣铁卫无声无息从房梁上唰地下来,单膝跪在姬缜面前:“王爷有何吩咐?”
姬缜看到那些花花绿绿的蛇绕过铁卫,吐着猩红的信子,昂起脖子朝他示威。
这么多的蛇,粗略估计可能有几十条,密密麻麻看得人背后发毛,铁卫居然说“看不到”?!
唯一解释便是,这些蛇不是真的蛇。
姬缜脸色阴沉,低喝道:“给我退下!” 他飞快并指点出,指间光华闪烁,纤细的光梭从他手里嗖嗖激射向那些毒蛇,将它们切成碎块。但毒蛇们丝毫不惧,前赴后继大张着嘴,露出尖锐的毒牙,朝姬缜喷射毒液!
“放肆!”姬缜五指一张,看不见的毒液在喷溅到离他一尺之处便化为雾气消散。
铁卫焦躁不已,他看到王爷十指泛光,不断变化着动作,但他肉眼凡胎,不如修习术法的姬缜,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
姬缜盘腿坐在床上,身板挺直,转头对那名铁卫道:“去把本王的法器拿来!快点!”
大意了……看来,是国师那妖人,已经追上来了。他出行并未带术士,因为他自己就是个术士——虽然水平不怎么样。加之带了从监正大人和萧一夕那里要来的法器符咒,姬缜并不害怕国师的偷袭。
只要国师不亲自前来,那些寻常术士是伤害不了姬缜的。
没想到,趁他快要见到帝星心绪激动,略微放松警惕时,麻烦上门了。
“王爷——”
一盏古旧的黄铜灯台,被铁卫从门口出抛过来。
姬缜一掀床鳗稳稳接住,不料那些毒蛇抓准时机,弓起身体,从床帐空隙弹射而入!
森森利齿近在咫尺,姬缜已经能闻到毒蛇口中的腥味。他举起灯台挡在面前,灯头上倏然爆出一点炫目的明光,竟隐隐有日月之辉!
铁卫闭上眼睛不敢直视,姬缜则是抬袖遮住双目。在这盏日月灯的照射下,一切黑暗污秽之物都无所遁形。
蛇群发狂扭动着,在日月灯的辉光之下皮骨消融,血肉湮灭。
那点亮光持续了足足半柱香的时间,直到房间的每一个死角的邪祟都被净化干净。角落里尚未成型的黑气四散开,从窗户逃得无影无踪。
姬缜收起日月灯,灯盏中没有灯油,只有一截被灼烧得焦黑的灯芯。他抬袖拭去额上沁出的细汗,对跪着的铁卫道:“给本王准备沐浴。”
“哦……还有一件事。”他冷笑着转向窗外某个方向,“处理掉。”
姬缜蓦然一拍手,双掌分开时手心里出现一只银白色发着光的小麻雀,扑腾着翅膀飞速朝外面去了。
屋外的铁卫心领神会,树梢微一晃动,几条人影便消失了。
……麻雀就麻雀吧。若是监正大人或者萧一夕来施法,变出来的可就是青鸾或者凤鸟了。
姬缜浸泡在温热的水里,思维却并未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