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夫人纵然心事重重,也被她这小人之心气的够呛,厌烦不已。
宁长咏说是去踏青,其实刚到下午就回来了,回家的时候满面伤感,唏嘘不已,不过精神却显得更好了,甚至可以说是红光满面。
宁夫人见他身后没有清芳的影子,仔细数数好像还少了个常随,竭力稳着心神问话:“爷,清芳不是晌午跟您出去了吗?怎么回来也不见过来请安?”
宁长咏似乎等的就是她这句话,悲叹一声:“清芳今日同我游湖的时候不慎落水,我身边的常随为了救她,也跟着一并落入水里,两人都已经失足落水,等请人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这两人虽然签的是死契,但总归跟了我一场,你让账房给他们各拨一百两银子厚葬了,余下的交给他们家里人吧。“
宁夫人搭在椅子上的手猛然攥紧了,纤纤十指根根发白,力道大的几欲把扶手握断,宁长咏低头柔声问道:“夫人怎么了?”
宁夫人强笑道:“这才几日,咱们家已经出了三条人命了,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不踏实,就怕传出去影响您的名声。”
宁长咏轻轻一叹:“出人命也并非你我所愿,不光你不踏实,我心里也不痛快,可命定如此,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宁夫人道:“许是咱们在京里的宅子风水不好吧,要不要我请个道士来...”
宁长咏打断道:“夫人多心了,我买下这里之前已经命人瞧过风水了,再好不过的。”
“这样啊...”宁夫人神色越发勉强,低头遮掩着眼里的惶惑:“爷能不能告诉我,他们是在哪个湖里失足的,我好去派人给他们烧烧纸,免得成了孤鬼。”
宁长咏笑着抚了抚她的耳朵:“离京里还挺远的,你要烧就在家里烧吧。”
宁夫人的心脏像是被人一把攥住似的,跳的都慢了几拍,就见自家越发诡异的夫君低头看着自己,一手抬起她下巴:“夫人,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自然凡事都该向着我的,别总是惦念什么妾室小厮之类的,小心我这个做夫君的生气。”
宁夫人竭力忍住心慌,抬头揶挪般的笑道:“我可从来没把妾室放在心上,还不是爷这几年一直惦记着要纳妾,一房接一房的往屋里抬,如今人死了,倒累的我跟着后面忙活。”
宁长咏笑一笑:“有劳夫人了。”
他说完便又转身走了,宁夫人方才只顾着心慌,没留意他身上的怪异味道。
她算是脂粉队里的英雄,这些年跟着宁长咏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事儿,慌乱之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细细思索宁长咏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这般古怪的?好像是...自打他上回出远门回来之后?
她眯起眼细细回想当时情景,他说他当时遇到了一伙强人,护卫为了护送他也都死干净了,仅剩下的一个老仆也发了疯,他回来之后就开始收拾准备搬家,种种异常也就是从那时候起的...
她深吸了口气,熬着一宿不睡到天明,等宁长咏出去办事,她才叫来了自己陪嫁的护卫:“我怕爷有什事儿瞒着我,你带些补品送去张伯家里,顺便问问他上回在官道上遇到强人的情形。”
护卫对她忠心耿耿,听完吩咐二话不说就领命去了,等回来的时候却面色古怪,又是茫然又是不解,弯腰回话道:“回夫人,张伯是真疯了,说的都是胡话。”
宁夫人皱了皱眉:“你只管说。”
护卫只好道:“他说,说...”
他最后一句压低了声音告诉宁夫人,宁夫人听毕脸色大骇,身子一软,差点晕过去。
宁长咏他,他,他竟然早已经死了!
......
家里发生的种种风云她自然不知道,她现在唯一纠结的事儿就是,晚上洗澡睡觉可该怎么办啊!!!
要是让她来说,大不了就先忍上一两天不洗澡,反正她们一家辗转流亡到京里的时候别说洗澡,就是吃不上饭的日子也多了去了,但淡长风却不行,他是稍微闻到点异味都能掉脸子,身上沾点东西都恨不得搓一层皮下来,夏日一天洗两次澡都算少了的。
沈乔晚上和他别别扭扭地吃完晚饭,他坐在桌边沉着脸忍了又忍,表情郁然的连沈乔都看不下去,忍不住出声道:“师傅想洗就洗吧,到时候支棱个屏风在中间,应当是无大碍的。”
说完她在心里暗暗替自己抹了把辛酸泪,为啥洗澡吃饭睡觉再简单不过的事儿到他们师徒这里这么艰苦。
她这样善解人意,淡长风自然没有不悦的,不过面上还是挑了挑眉问:“万一你偷看我怎么办?”
沈乔脸色黑如锅底,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师,傅,放,心!” 尼玛全身上下没二两肉有什么好看的!她喜欢的是膀大腰圆身高八尺身形健硕威风堂堂的汉子好不好!
淡长风见她一张脸大部分时候都是面无表情,见她这样发火顿觉有趣,三根如玉手指托起她下巴:“你让我怎么对你放心?”
沈乔张了张嘴,把一连串的鄙视咽回去,低声嘀咕道:“您要是再胖个两圈,指不定我就真看了。”
淡长风吧,人家看他他不高兴是肯定的,但是被这么直白的嫌弃更不高兴了:“我胖又如何瘦又如何?你见京中爱身形痴肥的人多,还是爱体态苗条的人多?”
沈乔没说话,心里默默地回一句嘴,人家是人家我是我。
他正琢磨着怎么把小徒弟的奇葩审美给扭转过来,却恰好下人抬了热水进来,只好暂时把审美教育大业放下,绕到屏风一侧开始换衣裳沐浴。
沈乔本来没觉着有什么,但听到不远处传来清晰的悉悉索索宽衣声,接着又是人体入水的声音,半透的屏风映着琉璃灯盏,甚至能看出他迈开长腿跨入水中的清晰剪影,她不觉耳根有些发热。
淡长风其实比她更加别扭,在盆里坐着都不大好发出太大响声,只得把头发挽起来想要速战速决,没想到一摸手边却摸了个空,只得轻轻动了动跟她相连的手腕,轻咳一声问道:“你瞧瞧桌上有没有我的发簪?”
沈乔左右不敢乱看,只得把目光定在屋顶的彩绘宫灯上,胡思乱说师傅的屋子可比她的精致多了,有这套房子以后估计就不怕娶不着媳妇,被他冷不丁叫了声,手腕牵扯着一动,才身子一抖回过神来,轻轻‘啊’了声。
淡长风难得好耐性,又重复了一边,她左右瞧了瞧,果然见桌子上有只羊脂玉的发簪,伸手取了给他递过去。
他一只素白修长还沾了水珠的手伸了出来,沈乔递过去的时候用力有些过猛,不留神一只手被他握在手里,吓得忙抽了回来:“师傅,簪子给您递过去了。”
“知道,我又不瞎。”淡长风啧了声,声音隐隐带了几分笑意:“乖徒儿,有没有趁机偷看为师啊?”
沈乔:“...您赶紧洗吧。”-_-|||
如果两个人说话,气势往往地此消彼长的,淡长风见她紧张,反而放下了,胳膊肘撑着浴桶托腮,隔着屏风欣赏小徒儿站在原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窘态。
其实沈乔这时候要是有抠脚大汉的猥琐,回一句看了啊小样身材不错吗,那估计就得轮着淡长风别扭了,所以说人活在世上有一张二皮脸是多么重要。
当然她要真这么说了也有能被淡长风召来九霄雷霆活活劈死...
沈乔只好继续看着屏风上的过海八仙走神,看着看着目光却被吸引过去,那是一滴水珠顺着他英挺的下颔缓缓滑下,落入更深处更引人遐想的地方...在屏风上映出清晰的剪影。
淡长风瞧了会儿觉着够本了,用玉簪挽起墨发,带着哗啦啦水声起了身,随意取来半干的巾栉擦了擦,换上全新的松鹤纹寝衣,这才觉着身上舒坦多了,赤足踩着羊毛毯子绕出屏风。
沈乔忙眼观鼻鼻观心做入定状,淡长风瞧她面色紧绷,神情还有些局促,不由得轻笑一声:“你怕什么?真偷瞧为师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