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槿还听卫韶容私下里跟她说,永福郡主曾间接带话给卫启濯,表示她可以如寻常闺秀那样嫁入国公府,也不会遏阻他的仕途。萧槿觉得永福郡主还是不够了解卫启濯,他这么个雷厉风行的性子,说不接受就是不接受,再多的手段都是枉然。何况权臣娶宗室女这种事,首先就过不了皇帝这一关。
徐氏见萧槿出神,以为她是乍然听说郡主在府上,有些反应不过来,遂笑着解释道:“郡主头先与小女有些交情,此番来京便赏光驾临与小女叙叙旧。”
萧槿微笑颔首,心里却琢磨着要怎么才能不让永福郡主见到卫启濯。
萧槿在徐氏的带领下入了花厅。永福郡主正跟刘家的两位姑娘说笑,萧槿最先看到的是她的侧影,但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如今跟前世相比,心态相差千里,她眼下看这位郡主哪儿哪儿都不顺眼。
永福郡主转头看过来时,正对上萧槿莫测的神色,倒是一滞。诧异也只是一瞬,她反而对于萧槿的容貌更为惊异。她自己的容貌便十分出众,也见过不少美人,但似萧槿这般天姿国色的,却是仅见。
永福郡主起身与萧槿叙礼时,察觉出萧槿言行之间似乎总透着一股子若有似无的冷淡,一时倒是不解自己何时得罪了这位世家少夫人。
刘用章在书房招待了卫启濯。
卫启濯询问刘用章对于那木牌子的事怎么看,刘用章不急着接话,只是亲自给卫启濯沏了一壶大红袍,将装了三分之二茶汤的茶盏推到了卫启濯面前。
“这事自然是益王使人做的,但篝火狐鸣还是次要的,最紧要的应当是构陷太子。毕竟这种事任谁听了都觉得冒险,搞不好是要被削爵的。冒险的事还做,那多半是被陷害了。太子与益王不和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益王届时若是被召来京,只要跟陛下说太子听信身边奸佞谗言,以为他有不臣之心,这便演了这么一出,为的就是构陷兄弟铲除隐患,陛下必定委决不下。”
卫启濯点头:“先生说的是,我亦做此想。只我尚有一事不明。”
刘用章示意他但说无妨。
“袁泰在此事中扮演着什么角色?我猜,他少不得要在陛下面前阴我一把。”
“这个倒是。宰辅大人只要顺水推舟,就能给你找点麻烦,”刘用章叹道,“这个人在朝中杵着真是麻烦,但见今又无人能将他压下去,也不晓得他何时才能卸任。”
刘用章说着话便不由端量卫启濯几眼。这个后生倒是晋升得很快,只是年纪跟资历都是个问题,要熬到能跟袁泰杠的地步,兴许还要一二十年。
刘用章唏嘘间见卫启濯面上容色淡淡,仿似完全不将敌手的虎视眈眈放在心上,忍不住问道:“启濯难道就不担忧自己的处境?”
卫启濯呷了一口茶,摇头道:“事在人为,何况船到桥头自然直。”
相较起来,他倒是更担心祖母和父亲。因为这些都是不可控的,兼且他还没有恢复往生记忆,手里筹码终究不足。
萧槿原本也确实是想出来散散心、跟人闲话解闷儿的,但是如今遇见了永福郡主,便没了心情。她跟一众女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到了晌午,徐氏摆了一桌盛馔款待,她知卫启濯大约还没说完事,只好留下来用了饭。
饭后,她又与众人抹牌一回,一直等到未时,才见丫头来报说卫启濯与刘用章已谈讫,问她可要回府。
萧槿如蒙大赦,令丫鬟传话说让他先出去等她——等在外面应当就不会遇见了。
徐氏亲自将萧槿送了出去。萧槿觉得徐夫人这人倒很是随分,只是若往后每次来这里都有遇见永福郡主的可能,那她还是少来的好。
萧槿一出大门就瞧见卫启濯立在马车旁等她,不由微微一笑。她与徐氏作别后,步至卫启濯跟前与他说笑几句,正要跟他一道上马车,就听身后传来永福郡主的声音:“萧夫人留步。”
萧槿面上笑容一收,回转身就瞧见永福郡主盈盈而来。
“萧夫人且拿着这个,”永福郡主递上来一个拜匣,“我思来想去,还是备下了这个。这是送给太夫人的,小小礼物,聊表芹献,烦请萧夫人代为转交。我回头寻机再去府上拜会。”
萧槿想起方才闲谈时,永福郡主说起了她父亲曾跟她提过卫家当年辅弼太-祖打天下的功劳,言谈之间充满对功勋世家的崇敬。
永福郡主今年才十三,但瞧着倒很是老成。萧槿觉得可能宗室女大多都是端着的,像是含山公主那样的是个特例。
永福郡主欲与卫启濯见礼时,一抬头瞥见他的样貌便是一愣,但很快就言笑如常,朝卫启濯叉手道了万福——竟只是个寻常的见面礼,没有亮出身份的意思。
卫启濯也不问她身份,只是一揖还礼,面上古井无波,转头招呼萧槿上马车时才放柔了辞色。
两人的马车驶出胡同口时,永福郡主才慢慢收回视线。她早就听闻卫家这位四公子容颜皎皎,但并没放在心上,她那些族兄生得也大多都出挑,她之前认为一个男子的容貌再好又能好到何种程度,但方才看见卫启濯,才知道什么叫浊世佳公子。
但可惜这么个人已经成婚了。 永福郡主望着远方天幕,想起自己的婚事,难免有些怅惘。
回府的路上,萧槿故意问卫启濯:“你说方才那位姑娘生得美么?”
“你说适才跟我行礼那个?我都没看清楚她长的什么样子。”
这话若是放在平日,萧槿兴许会笑嘻嘻地与他打趣几句,但今日却是高兴不起来。
“那若是她喜欢你,想嫁你怎么办?”
卫启濯从她的话里嗅出了异常,凝眉道:“她前世是不是做过什么?”
萧槿托腮:“也不算……”旋将永福郡主前世的事大致与他说了说,末了道,“你下回出门的时候干脆将脸遮起来好了。”
卫启濯见萧槿满面不豫,摸着她的脑袋笑道:“怎么瞧着这么沮丧?我又没理会她,再者说,你哪儿哪儿都比她好,你往她跟前一站,旁人压根儿就看不到她了。”又凑到她耳畔道,“我记得,之前遇见陆凝的时候,你还没事人一样拉着人家去换月事带呢,怎么眼下见着个前世情敌就不豫至此?”
萧槿微抿唇角。
其实她也不能说清楚她为何不高兴。兴许是因为永福郡主提前认识了卫启濯,也兴许是她对卫启濯的感情比从前更深了些,也兴许两因兼备。
总之,她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大约……她是吃醋了。之前她笃定陆凝不会认出卫启濯,也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威胁,所以才能那样毫无芥蒂。可眼下,状况有点不同。
萧槿揉揉脸。
其实她一直以为她心大,不会吃醋的。
她想想回去也是吃饭睡觉,往身后的潞绸靠背上一靠,拍拍卫启濯的手臂:“等会儿拐到东郊去,我要下车透口气。”
卫启濯轻声道好。随即又似是想到了什么,吩咐随侍的几个丫鬟不必跟着他们,到了半途自行下车回国公府。
众丫鬟齐声应是。
马车驶出朝阳门,一路往东。
燕京十景里,东郊就占一景。这里有大片的农田和苇塘,到了秋日,麦浪翻金,芦花飞雪,景色蔚盛。
萧槿一路与卫启濯说着话,不知不觉来到了一片芦苇荡。
她走的时候长了点,实是乏累,便寻了个空地,铺了些稻草与卫启濯并肩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