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方行对这一幕感到分外诧异,回头却见裴行庭没有半点惊色,见他回头,裴行庭便解释道:“他们这几日就住在府上,早上起得早,便到这里来陪老夫用些早饭。”
原来是蹭饭的。狄方行干笑了两声,走到裴宗之面前,施了一礼,道:“裴先生,下官有个不情之请。”
裴宗之闻言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目光转向坐在上首的裴行庭,接着便拧起了眉头:“你是来找他的?”
这话什么意思?是说不该找相爷么?还是裴先生以为自己是来找他的,所以特地过来的?狄方行一时有些拿捏不准他的意思。
裴宗之却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我在这里等了你几日了。你却找错了人,难怪如今仍是这副样子。”
狄方行脸上的表情都快绷不住了,他当然知道自己什么样子,胡子拉碴,一脸苦相,头发都白了不少,说到底还是愁的。不过,裴先生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是……
一想到这里,狄方行顿时神情激动了起来:“难道天光大师愿意出面劝说百姓?”
“他远在千里之外知道个什么。”裴宗之瞟了他一眼,似是对他的想法觉得匪夷所思,而后张口问他,“你是不是要找张家遗孤?”
裴先生认识这个张家的遗孤?狄方行一怔,便连上首坐着的裴行庭都忍不住站了起来。
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张解见过裴相爷、狄大人!”
第957章 一见 虽是贵为大楚左相,但裴行庭并好奢之人,早饭与普通百姓并无二致。桌上摆放的是清粥小菜、馒头蛋饼,就连稍富裕一些的商户之家或许都要比他食的丰盛不少。
桌上几人却并无一人嫌弃这简单的菜色,皆在大口而食,只除了狄方行。他面前的早饭一口未动,日光照在他的脸上,仍是一副如坠梦中的感觉。
对他的举动,其余几人并未在意,只是低头自顾自的用着早饭,直到狄方行“啊”一声惊叫了起来。
这一声终于让桌上认真食饭的桌友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朝他望了过来。
狄方行神情激动的“我……我”了半天之后,终于看向饭桌上年纪最小的那个孩子。
“你是张解?”
小少年放下碗筷,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施手一礼:“回狄大人的话,学生正是张解。”
狄方行仰天大笑。
虽然这举动不管是身份还是地点,他做起来都不太合适,但在场的没有一个笑他的,皆静静的看着他。
等他笑够了,狄方行这才收了声音,带着三分疑问七分试探的问他:“你到长安多久了?”毕竟他可不似林立阳那个没脑子的货色,这种巧合他是不会信得。不管从哪个方面看来,张解的出现都似是刻意之举。
主位上正在喝粥的裴行庭放下手中的勺子,停了下来,垂眸不语,似是在认真听着他们说话又似是没有。
他比狄方行知道的更多一点,自然知晓这个孩子出现在长安已经很久了,就到从他第一次见到这孩子气算起都足足月余了。他到长安的时间只会更早。只是谁也不会想到这么一个人人都在找的孩子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可见藏的太好了,若他一日不出来,谁也不会料到这个叫张解的孩子早已站在一旁,静静等着这个合适的时机跳出来了。
真是藏的太好了,不,或许可以更直接的说他根本没有藏,“隐”的最高境界有人说是深山老林也有人说是大隐隐于世,这两种说法众说纷纭,眼前这个孩子明显是属于后者了。当然,现在饭桌上那个唯一还在认真吃东西的人也不是无辜之辈。
察觉到裴行庭望过来的目光,裴宗之看了他一眼,默默地低头继续吃饭。
对上狄方行的疑问和试探,张解神色坦然:“有一段时间了,我主动找到的裴先生让他带我来相爷这里,希望能见到狄大人,皇天不负苦心人,总算叫我等到了。”
至于为什么不主动找他之类的话,狄方行也没有细问,对方有对方的想法,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他现在站出来都是极为合适的,至于陛下怎么想那就是陛下的事情了,与他无干。
狄方行自然知道该糊涂的时候要糊涂,只是不该糊涂的时候也不能糊涂,他捋了捋须,笑看向张解,一张口目光从张解、裴行庭与裴宗之三人身上一一掠过:“下官当然相信张小公子,相信相爷,相信裴先生。想必陛下也是相信的。只是这件事非同小可,您的身份是需要向世人证明的。”
要彻底的让这件事消停下来,必然要将事情办得漂亮才是。张解的身份若是一开始就说不清楚,安知往后会不会被人拿来利用?
难道又要靠实际寺一张嘴么?狄方行不觉得这个时候天光大师还会出手,实际寺的人,眼前这位如果说是行事莫测的话,偶尔还会出手帮一帮,但让天光大师出手还真不如去求庙里的菩萨来的管用。
“密库的的张家卷宗第三十二页粘着一张我的画像,虽然这几年我相貌稍有改变,但还是认得出是一个人的。”张解说道,“另外,你们可曾去找过杨公?”
狄方行心头一惊,这件事还和杨公有关系么?这他倒是没问过。这般想着,便道:“杨公失明多日,在瑶光殿养病,总不好随意叨扰。”
张解神情并不意外,只抿了抿唇,道:“杨公见过年幼的我,他能替我证明。”
人证物证俱在,这下没什么好说的了,狄方行点了点头,脸上笑意加深。他最近的运气越发的不错了,真是想要什么来什么,这同打了个哈欠,肉自己跑到嘴边又有什么区别?当然也因着如此完善的人证物证,他更肯定这个孩子一直在一旁看着他们,等着属于自己的时机,适时的跳出来。
也不知道这是他自己想的,还是这边这位教的?狄方行暗忖,看了眼吃完意犹未尽的裴宗之,如裴行庭一样,没有同裴宗之说话。只继续回看向张解:“张小公子若是准备妥当了,不知何时可愿跟本官进宫?陛下想见你!”
张解向他俯首施了一礼起身,声音清亮悦耳:“张解恭候已久!”
……
安乐看着一步一步向她走来的少年,抿唇隔着垂帘打量着他。算算年纪他今年八岁吧,没有想象中八岁孩子的玩闹不懂事,也没有常年东躲西藏的慌张,更没有被人临时教导出的刻意的“伪装大人”模样。
自然而洒脱,目光里是不合年纪的沉稳,他一步一步走来,倒似是国子监里那些出生、学识良好的学生,只是缩小了一个模子,比起她所见到的那些阴阳司的阴阳术士,好像都不同。
这是个很容易让人亲近的孩子。
听狄方行说这是个很“懂事”的孩子,话里话外,他都有几分举荐的意味。她早已不是当初登位时的安乐了,狄方行所说的“懂事”她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个孩子可以用,听说也生了一双阴阳眼,阴阳术的天赋也不错,他的出现让她看到了阴阳司青黄不接之中的意思曙光,但那是往后,现在这还是个孩子。
这也是一把刀,只不过这把刀有张氏几百年的声名桎梏,温和有礼,比起另一把两面开刃的刀,这一把刀显然是天子可用之刀。
来的真是时候啊!不仅解了燃眉之急,还为她送了个阴阳司的未来过来,听着少年掷地有声的声音响起。
“张解参见陛下!”
安乐微微抬头,嘴角上抬:“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