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戎克战船(2 / 2)

日月重光 澐杰 7508 字 7个月前

    安全下庄,我在心里大大地呼了一口气。

    正当毓璇准备摧油门离开。

    「等一下。」

    一声喝止,刚才查验毓璇证件的员警同时行动,训练有素地一个侧身,挡在机车龙头前。

    毓璇和我同时转头朝发话的方向看去,那位阴魂不散的黑色休旅车驾驶正朝我们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当他走到机车旁,目光如炬地打量着坐在后座的我。

    「先生,麻烦你也把身分证件拿出来。」

    我别无选择,只能照着他所说的话做,但我始终没把安全帽的面罩给掀开。在他注视着我的证件的那几秒鐘,我感觉时间过得相当漫长,漫长到容许我在心中设想出各种状况,并演练着每种状况发生时,我该採取怎样的行动。

    最后这些行动没有一项派上用场,他做出了一个我意料不到的举动│把证件还给了我。

    「走吧!」

    随着他一声令下,挡在机车前方的警员也让了开来。

    当下我还真是一头雾水,并不是因为他放走我们,而是当他把证件还给我的时候,同时在我手心里塞了一小张纸条,上头只写着一个时间与一个地点。我将纸条紧紧捏在手中,却怎么也不明白他的用意。

    ※

    在回学校的路上,我向毓璇借了手机,拨电话联络班上的一位同学,告诉他今天晚上我会到他家去,并且可能在他家借宿一晚。

    到了女生宿舍侧门,就是我们与那位黑色休旅车驾驶摊牌的地方,毓璇将机车的操控权交还给我的时候问:

    「你今晚不回宿舍吗?为什么?」

    「警方已经因为剑狮雕塑上的指纹在找我了,现在还多了一条毁损郑成功文物馆展示品的罪行,待在宿舍会增加警方逮到我的机率,所以我打算今晚先到一位同学家过夜。更何况如果曾嘉泰掳走何教授的目是为了手札,那我得想办法与曾嘉泰取得联系,拿手札换取何教授的安全。我这位同学应该可以帮我找到联络曾嘉泰的方法。」

    「那你先不要离开,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很快就下来。」

    我还来不及问原因,毓璇说完就一溜烟衝进宿舍。过不到十分鐘,毓璇又再匆匆忙忙地衝出宿舍,肩上的帆布包里明显塞满了东西。

    「走吧!」

    毓璇说着主动拿起我掛在脚踏板上的安全帽,跨上了机车后座。

    「去那里?」

    「当然是去你同学家啊!这还需要问吗!而且我要跟你去。」

    我这位同学名叫吕正贤,台北人,毕业于台北第一志愿的高中名校,但是大学的成绩却是马马虎虎,原因是他对统计完全不感兴趣,他最感兴趣的就是电脑的数位世界。我曾问他当初为何不选读资讯工程系?对此,他自有一套说法。他说他光靠自修就能把电脑程式学得很透彻,大学当然要选读资讯工程以外的科系,这样才能具备两种技能。

    正贤是班上和我交情好的同学之一,同时也是系上垒球队的战友,我们是球队的两大主力投手。

    正贤并不住学校宿舍,而是寄住在他舅舅家,我时常来此打扰,大多是到这里来看球赛的。正贤和我都喜欢观看体育赛事,最热衷的是棒球和篮球,但我们两人所支持的球队完全不同。以中华职棒来说,他喜欢兄弟象,而我则支持统一狮,我当初在填大学入学志愿时,几乎都选择台南学校的科系,除了因为对古蹟的喜爱之外,以台南为主场的统一狮队也是我考量的因素之一;至于美国职篮联盟,我喜欢球风稳健朴实的圣安东尼奥马刺,而他则是球风华丽的洛杉磯湖人的球迷;除了中华队之外,我们只有美国职棒有共同支持的球队,就是那位出身台南的台湾之光所属球队。

    每当有中华队的国际赛、台湾之光的比赛、兄弟象出战统一狮、或是马刺对决湖人的球赛,我总会买些滷味、咸酥鸡,再带几瓶啤酒到正贤的房间里看球赛。虽然我们偶尔会为同一支球队加油,但大多时候正贤和我还是壁垒分明的,往往一边看着球赛、一边还不忘贬低数落着对方所支持的球队。当然我们也常到台南棒球场观看职棒比赛,但是只要遇上统一狮封王的关键比赛,我就尽量不踏进球场,因为每回我在统一狮听牌的时刻到场为加油,狮子军从没能如愿拋下彩带。

    正贤和我还把对棒球的热爱反映到课业上。这学期有一门选修的「多变量统计分析」课程,我们两个人的期中分组报告就是有关职棒球员各项攻守数据的多变量统计分析,我们先对野手的各项数据进行「主成份分析」,将数据转换成数个攻守综合指标,再利用各个球员的攻守指标进行「群集分析」,将野手加以分群。综合指标可以用来衡量投手或野手的各项攻守能力;而利用这些攻守指标将球员加以分群,则能够清楚地界定这些球员的类型,野手是属于强打攻击型、还是快腿防守型的,那些投手适合先发、那些又适合中继后援,这让总教练在阵容的安排上,得到了一个科学化的参考依据。

    相较其他运动,棒球拥有最繁复的统计数据,同时也是变数最多的一项运动,如果利用各种变数建立一个预测胜负的数学模型,它还存在一个不确定因素│极大的误差。胜负难以预料,正是这个运动的迷人之处。

    到了正贤的舅舅家,我打电话请正贤下楼来开门。毓璇有些不好意思的躲到了我背后,等到大门打开,正贤从门后探出头来,毓璇也同时从我背后闪身出来。接下来就是正贤一串连珠砲似的挖苦:

    「哇靠!你把我这里当成汽车旅馆啊!还带女生来过夜。这两天不见你去上课,原来跑去交了一个女朋友。你知道今天下午警察到学校来找你吗?」

    正贤长相斯文、戴着一副无框眼镜,如果单就相貌来看,可说是十足的白面书生;但他不修边幅的穿着,搭配头顶上像鸟巢一般的乱发,却让他看起来像是个电脑骇客。实际上,他还真的是一名功力高超的电脑骇客,几年前美国职篮的官方网站提供一个付费观看网路影音直播球赛的功能,就被正贤找到了认证机制的破绽,让他看了好一阵子的免费球赛直播,直到美国职篮官方发现了这个漏洞、全面更新程式,这起事件还曾经被新闻媒体报导过。

    上楼后我费了一番唇舌,才向正贤解释毓璇和我之间的关係,并且说明我们这两天的遭遇。正贤大概觉得我所说的事情实在是太匪夷所思,因此听完我的说明后,还是不时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怀疑表情。

    毓璇先进浴室洗澡,她的帆布包里果然塞满了换洗衣物。至于我嘛!因为看完球赛通常时间已晚,又常喝啤酒喝到微醺,自然留有几套衣服在正贤的衣柜里。

    梳洗完毕,简单包扎了被碎玻璃划伤的手掌。走出浴室,正贤坐在电脑萤幕前,正在观看着今晚兄弟象对决统一狮的棒球赛,我从背包里拿出费尽千辛万苦才得到的铁盒与书信,毓璇读着陈文钦教授所写的字条,我则正准备拆开那密封的书信。

    「你做什么?陈教授不是说要把信交给他儿子吗?」

    我毫不理会毓璇的制止,出手弄掉了信封口的蜡封。

    「这可是我不惜背负窃盗前科才拿到的东西,牺牲这么大,只是看看信的内容,这不过份吧!你难道不想知道陈教授给他儿子的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吗?」

    毓璇当然好奇,所以听我这么一说,也就不再阻止我拆开信封了。当我抽出信封里的信纸,毓璇马上靠了过来,正贤也放下战况正紧张的比赛,凑近到我身边。

    摊开信纸,在还没观看内容之前,我先注意到了信末的一个图印。那是一个红色拓印,我一眼就看出是那块「共洪和合」令牌的拓印。

    陈文钦教授在给他儿子的信里这样写着:

    我儿: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你先不要难过,仔细看完以下的每一句话,这是我以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南的身份所嘱咐。

    今年年初,当首两任总舵主的手札在总据点现世后,我就曾经向你提及,我感觉到我遭人所监视。直到郑成功文化节前夕,我收到了一封恐吓信,信里威胁我不能公开手札的内容,这证实了的确有人覬覦这本手札,所以当下我决定将手札给藏了起来。

    对方覬覦手札的目的很清楚,手札里确实记载了有关于日月之护的所在地。我们天地会从郑克塽降清后的三百年传承里,被付予了两项任务,分别是寻找并守护日月之护以及国姓爷的后代。过去我认为天地会要找出国姓爷后代的原因,是为了要凝聚反清復明的势力,如今随着手札的发现,才得知这两项任务其实是同一件事。

    手札记载,第二任万云龙大哥,也就是郑经,他将开啟日月之护的钥匙拆成了两部份,其中一份由我们天地会保管,另外一份则交由大明皇室的寧靖王保管。寧靖王在东寧王朝降清后选择自縊殉国,于是将钥匙託付给国姓爷的其中一个儿子郑宽,郑宽于是带着钥匙逃出了承天府,所以另外那一半的钥匙就在郑宽的后代身上。两者合一,就能开啟封闭日月之护的锁。

    手札就放在那个铁盒子里,盒上锁扣的密码与找到这个铁盒的线索是相同的,而且数字与某个歷史事件有关。待选出新任的陈近南总舵主之后,你再将手札交给他。

    父笔

    「国姓爷真的有留下宝藏啊!」

    看完书信,我们三人同时惊呼,不光是因为得知日月之护的存在,还因为证实了陈文钦教授是天地会的总舵主。虽然说我之前就曾由「共洪和合」令牌联想到陈教授的身份,但是如今证实,还是令我感到相当惊讶。

    这样说来,陈文钦教授所拥有的那个玉戒指,想必也是天地会的信物了。

    「这是什么?」正贤指着信末的拓印问。

    「这就是代表天地会总舵主身份的印记,我和澐杰曾在一本有关天地会歷史的书里读过。陈教授在信后拓上这个印记,应该是想表明这封信是以天地会总舵主的身份所写。」毓璇说。

    毓璇说得没错,只是她并不知道那面象徵天地会总舵主身份的令牌正在我手上,更不知道侦办陈文钦教授命案的刑警急于找我的原因,也是因为我在拿走了这面令牌。不过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透,那位刑警是怎么知道原本陈教授的研究室里有这面令牌。

    毓璇拿起铁盒,转动着盒盖上的密码锁滚轮。

    「陈教授说密码就是找到这个铁盒的线索。我们是依据『三间四尺八寸』这六个字找到铁盒的,所以密码是三四八囉?」毓璇说。

    「没用的,我在路上试过了,在还没看到这封信的内容前,我就猜想会不会是这三个数字,结果盒子还是打不开。」我说。

    毓璇不死心地继续转动着滚轮,并试了这三个数字的排列组合,结果铁盒的锁扣还是文风不动。

    「『三间四尺八寸』与那一起歷史事件有关啊?」正贤问。

    「我一时也还没办法把这六个字连结到任何歷史事件上,或许关联不在字面上,而是更深层的含意,就像是『三间四尺八寸』象徵戎克船的船艫那样。」我答说。

    「我明天找工具撬开它。」

    「不行!如果毁损了手札,那该怎么办!」我厉声制止。

    「那好啊!三个数字不过一千种组合,总有一天会被我们试出来。只希望它别像提款机一样,密码输入错误三次就锁卡。」正贤说。

    「陈教授的信里说开啟日月之护埋藏地的钥匙有两把,其中一把应该在郑宽的后代手上,所以必须找到郑宽后代才能拿到钥匙。但另一把是由天地会保管,陈教授怎么没在信里交代这把钥匙呢?」毓璇问。

    「或许陈教授的儿子原本就知道另一把钥匙的真相,所以陈教授才没在信里赘述。」我猜测。

    「所以一切的谜底还是要打开那个铁盒才能揭晓嘛!」

    正贤说着摆出一副无趣的表情,将注意力转回职棒比赛上。

    「喔!对了。正贤,我来这里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你能帮我骇进学校的通讯录系统吗?我想找一个人的联络电话,姓名是曾嘉泰,歷史系研究所的学生。」我对正贤说。

    「你别尽要我做这些犯法的事嘛!」

    正贤虽然嘴里这么说,但是却将萤幕切换回电脑画面。我对他太了解了,他其实很喜欢做这档事,每当他成功骇入某个系统,那志得意满的表情,再再说明了他是多么享受那一刻的成就感。

    正贤的手指开始快速灵活地敲击着电脑键盘。没多久,萤幕上出现曾嘉泰这个名字,以及一连串电话、住址等个人基本资料。速度之快,着实令我惊讶,让我不禁怀疑他是否常用这方法取得某个漂亮女生的联络电话。

    我向毓璇借了手机拨打萤幕上显示的行动电话号码,接通之后,我立即对着手机咆哮:

    「曾嘉泰!你把何教授带到那里去了?如果你敢伤害教授,我就…」

    我话未说完,硬是被曾嘉泰那冷漠而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给打断。

    「你就如何?你搞清楚,何教授在我手上,现在是我拥有发球权。你是蔡澐杰吧!火气先别这么大,这样对解决问题没有帮助啊!何教授目前是很安全,但如果你不照我所说的做,我就不能保证了。幸亏你主动拨电话给我,我打了好几通电话给你,都打不通,如果再联络不上你,何教授就真的危险囉!从现在开始,我问、你答,其他那些有的没的,我都不想听。我先问你,那本手札是不是已经被你拿走了?」

    我原本就对他那乾扁沙哑的嗓音感到相当厌恶,此刻再听到这嗓音吐出的嚣张话语,不禁让我感到怒火中烧。

    「嗯!」

    我强压住怒气、心不甘情不愿地冷哼了一声,算是回答了他的问题。只是心里甚感疑惑,曾嘉泰是如何得知我取走了手札?

    「那么你听清楚了,明天太阳入海之后,带着手札到安平运河的望月桥上等我,用它来交换何教授。你一个人来,不准报警,否则我就无法还给你一个完整的何教授了。」

    曾嘉泰一交代完事情就中止了通话,完全没有给我说话的馀地,我再回拨已经进入语音信箱。

    「他说什么?」毓璇急忙询问。

    「何教授确实在他手里,他要我用手札换回何教授」

    「你真的打算要把你们说的那本手札给他吗?我们还没有看过里面关于天地会那把钥匙的记载耶!」正贤说。

    「恐怕我们别无选择。」

    连续奔波了两天,昨夜又一整晚没睡,这期间还发生了好多事,市区飞车追逐、何昊雄教授失踪、破坏郑成功文物馆的展示品,每一件事都让人感到身心俱疲。明天要和那位黑色休旅车的驾驶见上一面,还要再到安平运河换回何教授,所以今晚不论如何都要好好睡上一觉。

    不幸的是,我依然迟迟无法入眠。让出床舖、与我一起睡在地板上的正贤,发出一阵阵规律的呼吸声,显然早就睡得深沉。单独睡在床舖上的毓璇还在翻来覆去,想必也和我一样睡不着觉。

    「睡不着啊!是因为认床还是在想事情?」

    「都有吧!你不觉得有件事情很奇怪,就是警方既然在找你,为什么昨天跟踪我们的那个人要放我们走?」

    这两天以来,我觉得每件事情都很奇怪。

    「我也想不通,或许他是想私下处理我们之间的事吧!」

    「你的意思是,他不想让整件事檯面化。因为你一但被警方所掌握,他就无法从你这里拿到手札了。」

    我没有回话。毓璇还不知道那人塞了一张写有时间与地点的纸条给我,我也不打算告诉她。明天我会独自赴约,此人是正是邪还不清楚,绝不能让毓璇也身陷危险。

    原本我以为黑色休旅车驾驶与曾嘉泰是一伙的,但是如果他都已经与我约定明天早上碰面了,为何曾嘉泰还要我在另一个时间拿手札交换何昊雄教授。

    (显然这两人的行动是独立的,难不成还有另外一股势力也在追查手札的下落?)

    「曾嘉泰要求我一个人赴约,约定的时间是明天傍晚,但我上午想去孔庙一趟,所以我一早就送你回学校。」

    「去孔庙做什么?」

    「呃!没什么,单纯想去散散心。」

    「我陪你一起去。我想等事情结束后才回学校上课,我们明天拿手札去交换何教授,事后何教授向警方指证兇手是曾嘉泰、与我们两人无关,这样事情就都结束了,手札就由警方帮忙追回。」

    「真会如此顺利吗?何教授是唯一能指出兇手身份的人,曾嘉泰就这样依照约定放回何教授,好让何教授可以指认他,再让自己面临警方的追捕吗?我不这么认为!」

    我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一定得计划一个万全的应变之道。

    当天晚上,我又是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