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2 / 2)

“噢。”唐宛宛心中一下子就升起了几分愧疚,慢腾腾又吃了两口,却又想起上回在宫里太后留膳,正巧陛下也在,桌上也有一道鱼是陛下动了几筷的。宫里的御厨手艺自然没话说,那鱼肉绵软入口即化,芡汁弹牙,最妙的是里头一根刺都没有,似乎不是普通鱼种。

念及此处,她又试探着问:“陛下……是不是不会剔刺?”

晏回怔了一瞬,又笑:“猜对了。”

御膳房做鱼,要么是选能整鱼剔骨的鲤鱼一类;用多刺鱼为食材时,也必定会将肉里的小毛刺一根一根剔干净;再有便是将鱼刺熬软,及至入口即化,鱼刺过舌尖而不觉才行。所以晏回他还真不会剔鱼刺。

唐宛宛更过意不去了,口中的鱼肉也没了滋味。香满楼的宴席甚贵,唐家一年不过来奢侈一回半回,今日她身上带的银子妥妥是不够的。已经注定要让陛下请客了,不能再让人家吃不舒坦啊。

想到这儿,唐宛宛灵机一动,伸长胳膊将晏回面前的小碟拿过来,又拿公筷夹了一块鱼肉,放在碟子里左戳戳右戳戳。等到鱼肉被戳烂的时候,里头的刺也就清晰可见了,轻易便能挑出来。

等挑完了刺,唐宛宛把这碟鱼肉摆回晏回面前,仰着脸挺得意地看着他。

“你这是做什么呢?”晏回笑得不行。这鱼肉本就软,被她拿筷子这么一戳,碟子里只剩一滩零散的鱼肉,委实不忍直视。

唐宛宛还挺得意:“陛下快吃呀,我给您挑鱼刺。”

都做到这份上了,晏回如何舍得落她脸面?挺赏脸地提起了筷。这鱼肉除了败人观感之外,色香味仍是在的,入口细细抿了抿,一根鱼刺都没吃着,果然挑拣得仔细。

晏回心下感慨:可见这姑娘也不是个真缺心眼的,谁对她好还是能瞧明白的。最重要的是这番心意,实打实的不含一点水分,比后宫那几个不知好了多少倍。

一顿饭吃了一个时辰,只余残羹冷炙。全程给陛下剔刺的唐宛宛也不嫌麻烦,既饱了口福,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临走前还跑去后厨又打包了两条鱼,打算带回家去。 早上马车是从唐家侧门出去的,一上午几乎绕着京城转了半圈,又将唐宛宛送回了家。离唐家大门还有一段距离时,晏回忽然问她:“离你生辰还有几日?”

唐宛宛怔了一怔,她不擅长记日子,每年的生辰日都有爹娘记着,自己没多费过心思。掰着指头算了两遍,数明白了才答:“还有十一日。”

“正好又是一个休沐日。”晏回如此说着,瞧见等在门外的唐夫人快步迎了上前,微微加快了语速:“你生辰那日入宫来可好?朕出宫不便,也怕到你家中会让你家人不自在。到了那日你上午入宫来,下午再回家与家人庆贺,如何?”

唐宛宛唰得红了耳朵尖,这是……要给她庆祝生辰的意思?脸上的笑怎么也收不住了,小声说:“好。”

“行了,回吧。”

唐宛宛乖乖应喏,车前已经有人摆好了脚凳。晏回看着她走上大门前的台阶,却不知怎的站在门槛前顿住了步子,又转过身来望着他,似乎是想目送他走远。

晏回没忍住多看了几眼,最后朝她挥了挥手,放下了车帘。驾车的侍卫扯了扯马缰,两匹大黑马也不用抽打,昂脖轻嘶一声,这便神采奕奕地往前行了。

却见沉黑色的乌木马车方行了没两步,便又停下了。晏回掀起车帘,隔着七八步距离冲她招招手,扬声道:“你上前来。”

唐宛宛忙敛下唇畔的傻笑,小跑着上前去,她个子不高,踮着脚才能从侧窗望进去,“陛下还有事?”

晏回从腰间的玉带上解下一只小小的白玉坠儿,以掌心托着递到她面前,“以后你若想进宫,将此物给宫门前的侍卫看就行了,朕回头跟他们提一句。”

唐宛宛接过来细细瞧了瞧,见这坠儿上雕的竟是一只貔貅,貔貅素有开运辟邪的美誉,等闲人家佩戴此物是违了制的。她小心摩挲了两下,触手滑腻,果真是一块美玉,一时又想咧嘴傻笑了,呐呐问:“陛下日理万机,我进宫没有正事可做,不会扰了陛下?”

晏回挑眉反问:“你的课业都学明白了?下下月初便是秋季考试,可有温过书?又想坐倒数前三排?”

“知道啦。”唐宛宛脸一耷,冲晏回挥了挥手,捂着红通通的耳朵尖扭头就朝唐夫人跑去了,连告别的话都没说。

啧,晏回放下车帘,心说小丫头脾气还挺大,作学问不成还经不得说。他却心情颇好地翘了翘唇角。

唐夫人陪她一起目送马车走远,一边悄声问自家闺女:“宛宛你笑什么呢?方才陛下跟你说什么悄悄话了?”

“没有!”唐宛宛只管抿着嘴笑,把白玉貔貅严严实实藏在袖口,直叫唐夫人哭笑不得。

第18章 生辰

这夜,唐老爷度过了孤枕难眠的一夜——夫人陪女儿睡觉去了。

唐家宅子小,两个儿子十四五岁的时候仍是同住一个院子的,对三个女儿却是宠爱至极。即便如此,唐宛宛的闺房仍然不大,外屋光是书柜书桌等一干家具便摆得满满当当,里屋则是起居之所。

唐夫人侧躺在床上,床的里侧贴着墙,这一面墙上头画的全是各种吃食图案,老大一只鸳鸯锅、火架子上的炙肉串、一笼屉冒着热气的汤包、被剔得干干净净的鱼骨头、还有包装精美的糖果点心点缀其间……

唐夫人瞧得直笑:那时宛宛年纪小,白天觉多,夜里总是睡不着,总馋嘴想吃点什么。唐夫人怕她积了食,吩咐丫鬟不许她胡闹。怕是饿得狠了,便把想吃的全画在了墙上。

“娘,你今天怎么突然想跟我一起睡啦?”唐宛宛洗漱完,熄灭烛灯,湿着脚丫子摸黑跑到床边的兔绒毯上一阵磨蹭,这就算擦了脚。又摸黑跨过唐夫人躺在了床里侧,亲亲热热地挽上她娘胳膊,一边好奇地问:“难不成是爹惹你生气了?”

唐夫人一阵恍惚,宛宛小时候怕黑,也常央着她过来同睡。那时唐夫人总觉得这床极大,母女同睡也一点不挤。此时,却明显能感觉到束手束脚的了。

明明屋子里已经熄了烛灯,只能瞧见人的轮廓,细微末节都看不清。即便如此,唐夫人还是撑起一个笑,这才唏嘘道:“宛宛也是大姑娘啦。”

“娘怎么忽然这样说?”唐宛宛笑得可乐,换了个姿势趴在床上:“我不是去年就及笄了嘛!”

唐夫人没作声。她抬起手,轻轻地将唐宛宛的碎发掩回耳后,又浅浅笑说:“娘想跟你说点事。”

“说什么呀?”唐宛宛好奇地看着她。

唐夫人斟酌了措辞:“宛宛你对陛下是怎么想的?”

唐宛宛眼神飘忽了一瞬,立马心虚地摸了摸耳朵,细声细气答:“陛下……他人还挺好的……”想了想,她还补上一句:“比冯知简好。”

唐夫人一阵唏嘘——统共才见过三次面,头回进宫面君那次,宛宛还是被她和老爷哄着去的。这才短短一个月,就从“不想嫁”变成“人还不错”了,女儿家的小心事都知道藏着了。 明明陛下拟份圣旨便能召宛宛进宫,却偏偏能放得下身段,带宛宛去瞧热闹是投其所好,带宛宛去吃全鱼宴也是投其所好。回府之后,宛宛欢喜得将今日之事跟全家人都讲了一遍。

陛下对宛宛上心,唐夫人本该欢喜,可细细思量之后又心生不安。唐夫人甚至不知道陛下是怎么知道宛宛喜欢吃鱼的,要么是在宫中留膳时发觉的——可堂堂九五至尊,哪会有那般细致的心思?

要么便是已经派过人将家中琐事一一打探清楚了,怕是连宛宛的日常作息、饮食喜好都摸了个透。念及此处,唐夫人心里又是一突,心说明日还得告诫家人日后定要谨言慎行,万不能行差踏错半步。

她这一番思量,回神之际却见宛宛仰着头,把玩着手中的白玉貔貅。那貔貅被她拴了根红绳络系在手上,成了个不伦不类的链子,小小的玉坠儿在黑暗中泛着柔和的光。

唐夫人又是一阵难受,人家随手赏下的一个玉饰,宛宛便如获至宝,能欢喜好几日,洗漱时还不忘摘下,真真是再细心不过。可后宫之中,陛下又给多少人赏过东西?将来又会将这份宠爱分给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