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宛宛没想过要劝她,她也不知道这事能怎么劝,只想问问她打算怎么办,话还没出口就被她截住了。
关婕妤伸手摸摸她的肚子,笑眯眯说:“肚子小回去了,宗人府的公公说你生了一对龙凤胎,先前我还备了礼呢,这会儿都在我那宫里放着,男孩的女孩的都有,你有功夫了记得去拿。”
唐宛宛悚然一惊,这怎么听着跟交待临终遗言似的,颤着嗓儿问:“你要做什么呀?”
“瞧你这样子!哪儿像是当了皇后的人?”关婕妤嗔了她一句,又慢悠悠说:“刚被关到宗人府的时候,那时候我着急呀,想着索性抹了脖子算了,只求陛下放我爹娘一马,也别为难他的家人。至于我俩的命,肯定是留不住的。”
“陛下却跟我说了一番话,那会儿我太高兴,陛下原话我记不清了,大概意思就是:犯下这事本该是死罪,不过陛下不待见我,又念在咱俩关系亲近的份上,放我一马。该怎么处置我二人,权等你生完孩子,看你的意思。”
“咱们好歹姐妹一场,你怎么会要我的命呢?那会儿我就知道我没事,在这安安分分住了三个月。宛宛你快去跟陛下请个旨,这鬼地方我一天都不想呆了!”
唐宛宛呼吸一滞,眼眶蕴着的泪滚了一串下来。这乍惊乍喜百转千回的,她一时没能转过弯来。
关婕妤抻了个懒腰,扭回头来看她,眼里的笑灿亮亮的:“走呀,快帮我请旨去呀!”
其实关婕妤不知道的是,晏回没想过伤她性命。只因关家满门武将,祖父、父亲和她几位兄弟都是上过战场的,而如今朝中的武官多是武举考出来的,纸上谈兵的多,上过战场的少之又少。虽说这回事有点大,可为了笼络人心,晏回怎么着也会留她一命,不能让忠义之家寒了心。
他却专门跟关婕妤说是念在宛宛跟她亲近的份上,让宛宛做这个人情,这是又一层思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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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要放妃嫔出宫的消息已经在宫里传开了,想来不出三日就会传到外廷去,到时候怕是有一场风波,大臣们少不得要扯到按例后宫该有多少人,祖制如何如何,孔孟之道云云。
要是几位嫔妃的母家帮腔还好,可若是她们的母家也不希望闺女回去,就指望着女儿在宫里争宠,陛下怕是要头疼了。
唐宛宛自觉又给陛下惹麻烦了,这晚上不敢再胡闹了,连汤里的西芹这种以前从不会碰一下的菜都吃下去了。晏回就坐在她旁边,抓着她举箸的手往自己的方向一转,张嘴将她筷头夹着的那根西芹咬进嘴里,轻嘲一声:“不喜欢吃就别吃,何苦为难自己?”
唐宛宛心里憋着事,怎么也轻松不起来,连胃口都不如以往好,早早地洗漱上了床,裹着一床被子缩成个蚕茧。
晏回熄了烛,摸黑钻进她被窝里,伸手摸摸她的眼睛,没哭。这一晚上都没怎么搭理他,晏回心里有点打鼓,低声问:“朕把关婕妤关了三个月,叫你不高兴了?”
黑暗之中,唐宛宛摇摇头,语气很是深沉:“没不高兴,我在想事情。”
“呵,”晏回低笑一声:“想什么要紧事呢,说给朕听听。”
唐宛宛往他怀里挪了挪,仰着脸问:“陛下,我是不是太坏了?”
晏回听得奇怪:“怎么了?”
唐宛宛慢腾腾地说:“妃嫔放在民间就是妾,我知道妾是什么,我们该是一大家子亲亲热热过日子的,可我就是跟她们亲热不起来。”
“就算关婕妤待我这么亲近,可如果她让我把陛下让给她,我仔细想了想,还是舍不得的。”
“你还动过这念头?”晏回在她臀上重重打了一巴掌,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要是敢把朕让出去,朕打断你的腿。”
这一巴掌真是一点没留情,唐宛宛捂着痛处还不敢喊疼,趴在他怀里讪讪笑道:“这不是想明白了嘛。”
唐宛宛吸了下鼻子:“今天,冯美人说宫人都是看碟下菜的,克扣她们的份例,陛下又一直在在长乐宫呆着。”
晏回仍旧没作声,唐宛宛只好接着说:“我想了想,要是我一天见不着陛下,肯定很想……不对,一天不见好像也不会很想……五天,要是五天见不着陛下,肯定很想。她们都一年多没见着陛下了,肯定是不好过的。”
一天见不着也不想,五天见不着才会很想……晏回都不知道该气她心宽,还是该夸她坦诚了。自己可是每个时辰都牵挂着,连她晌午吃了什么、睡觉没有、看的什么话本子都要问问。
“我一直霸着陛下,是不是太不是东西了?”唐宛宛又问。
“瞎想什么呢?”晏回在她脑袋上呼噜了一把,口中轻嘲:“你又不是祸国的妖姬,朕一见着你就五迷三道了。你进宫之前朕也不喜欢她们,又不是被你勾没了心窍的。”
唐宛宛呼吸一滞,眼睛里满是狐疑,“陛下……没有喜欢过她们?这么九年都没有?”放着这么六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在身边,从没动过心,仿佛就是为了等她的,唐宛宛当真不敢信。 这事晏回原本不想说,连太上皇和太后都知道他的忌讳,这些年从没逼他纳过妃,只常常苦着脸说想抱孙子,算是怀柔之策。这会儿要拿出来跟宛宛说,晏回心里抵触得厉害。可为了安这个小东西的心,硬着头皮也得说。
“送她们出宫这话,六年前朕就提过,几人在慈宁宫前跪了一天一夜,没人肯走。”
唐宛宛心说那会儿都还没死心,自然没人肯走了。没准还把陛下这话当成是试探自己的真心呢,呼啦啦全去慈宁宫跪求了。
晏回那时提送她们出宫一事并未下旨,只口头提了提。为何不下旨遣散后宫呢?因为他寻不出名头来,无后就是他最大的软肋,送走了这几个,又得选进来几个,何苦来哉?
“她们真心喜欢着陛下,陛下却没回以情意,这不是亏欠了人家么……”唐宛宛趴在他怀里闷闷出声。
“亏欠?”晏回微微挑了挑眉,“不是朕没跟她们亲近就叫亏欠,你当她们每人见到朕的时候是笑着的,见不到朕的时候皱着脸,这就算得上真心?每每家中兄弟子侄作威作福的时候、家人犯了事来求情的时候、跟朕探问朝事的时候、每回将后宫消息传回家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朕的为难?”
“喜欢谁,不喜欢谁,这是朕的私事,哪来的亏欠一说?真要计较起来,她们从朕这儿得的东西拿什么都还不上。”
这么说,好像确实有点道理。唐宛宛呐呐道:“我就是有点过意不去,关婕妤过得不好,冯美人侯美人过得也不好,德妃过得更不好,赵美人和钟昭仪也没见她们开心笑过……好像整个宫里就我一人乐呵呵的。”
“你给朕把腰板挺起来!”晏回在她腰侧的软肉上捏了一把,怀里的人痒痒得直哆嗦,却没能从他怀里脱出去,晏回淡声说:“她们过得再苦,路是她们家人给选的,不离宫是她们自己拿的主意。这些年来每个私库里堆的金银比你的嫁妆还要多个两三倍,家中借势而起,都成了这京城一等的门庭。”
“朕从没亏欠过谁。”晏回按着她的后脑往自己脸上贴,唇齿之间声音几不可闻:“也不乐意看你善妒。”
唐宛宛还对先前那个问题念念不忘:“陛下别嫌我烦,我就问这么一回,要是没个答案我今晚都睡不着了……陛下真的没动过心?我真的是头一个?咳,其实动过心我也能理解,毕竟谁还没点过去,我还跟冯知简拉过手传过情诗呢。”
晏回:“……”
他又在宛宛臀上打了一巴掌,听到她吃疼叫了一声也没解气,跟自己说:别气别气,别跟这傻兔子置气。
情到深处都爱较真,他连听到宛宛以前的婚约都浑身难受,跟她坦白一回反倒省心。
“你要听真话,朕就说给你听。”晏回在她眼睛上啄了一下,声音微微带笑:“听了可不准生气。”
“刚登基那时候年纪小,心大,只想着如何安天下致太平,觉得情情爱爱都是俗事,却也没冷落过她们,该给的体面给了,该有的关怀也没少过。说不上如胶似漆,却也算得上是相敬如宾。”
唐宛宛身子有点僵,明明是她让陛下说的,这会儿陛下真说了,她心里却有酸水在咕嘟咕嘟冒泡。
“没亲热过,别瞎想,侍寝记录上只有你的名儿。”
晏回蹙着眉,心头有些燥,语气比方才更低了三分:“咱们大盛朝头一位太子年仅十六就早早没了,死在了女人床上,因为通晓人事太早,伤了根基。祖皇帝震怒,令晏氏男儿及冠前需得养精蓄锐,固本培元,以这条祖训限制子孙淫豫之行,意思就是二十岁之前不能行房。朕早早纳了妃,却也没破例,偶尔作作诗下下棋听听戏,也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