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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基那会儿他年仅十五,刚坐上这个位子该学的东西太多,该琢磨的事更多,抽不出太多工夫来陪她们。何况晏回一向规行矩步,祖训是万万不会违背的。

话落,晏回又接起了先前的话头,“宛宛,我不瞒你,朕从没苛待过她们谁,刚入宫那会儿也算是有两分真心的,要是没有后来那事,像祖宗们一样做个雨露均沾的帝王未尝不可。可朕那两分真心,是被她们自己算计没的,此后多年才愈见愈厌。你这负心汉的罪名朕可不背。”

在遇到她之前,觉得天下女子都是一个模样,偌大的皇宫竟好似寻不着一个心思单纯的。说来也是,真正心思单纯的姑娘不会往他身边凑,凑到他身边的都是心思不单纯的。

“陛下怎么被算计了?”唐宛宛听到了其中的关节,好奇得厉害。

晏回却摁着她的脑袋,硬声说:“记不清了,以后想起来跟你说,赶紧睡吧。”

第84章 离宫

陛下要遣散后宫这事在宫里头传得沸沸扬扬的, 还说要将二十五岁以上的宫人也放出宫去,后者反倒没多少宫人愿意, 宫里头月银高, 时不时还能得些赏,就算是浣衣局的宫人也比外头赚得多;宫中也不设私刑, 只要做事规矩稳妥, 别生出什么坏心眼,没谁会平白无故为难你。

想要出宫的关婕妤和冯美人、侯美人三人, 都跟家里头通过信了。太后左等右等,怎么也等不着另外三个妃子的消息, 只好叫丫鬟将人请来慈宁宫, 聚在一块聊了聊。

“都说这世间缘法莫测, 回头想想当真如此。”

太后抿了一口茶,微微笑着说:“当年选秀之时是本宫拿的主意,从里头挑出你们几个顶好的姑娘, 还当自己做成了几桩良缘。谁知……唉,耽误了你们好些年, 母后得给你们赔个不是。”

荷赜姑姑心中一动,心说太后这话说得真是巧,宫里头三人想出宫, 三人不想出宫,这事却是有点为难了。若是皇上出面解决,似乎有些撵人的意味;若是皇后娘娘出面,一个“善妒”的帽子扣下去, 也是不讨好;太后这是要从情理上讲了。 她微抬眼瞧了瞧,果然好几个妃嫔眼中都蕴了泪,钟昭仪跪下说:“母后言重了,怎么能怪您?分明是嫔妾几人无能,讨不了陛下喜欢。”

太后又问她:“这些天没等着你的信儿,宜晴你是如何想的?”

钟昭仪面上有些难堪,垂着眼睛轻声说:“嫔妾跟家人说不通,我爹不同意,我娘又一向听我爹的。”

实际的话要比这难听多了。入宫九年,她爹还是头回给女儿写了那么长的信,什么伤风败俗传笑四方云云,真可谓是字字诛心,连她派去送回信的宫人都没能进得了家门,被家丁撵了回来。

太后轻叹了一声,又问:“莺儿呢?”

赵美人抹了抹眼睛,说:“嫔妾不敢跟家里说,我爹是个古板人,我要是出了宫,怕是得另立门户了。”

“你俩的事缓缓,大不了由本宫开这口。”太后微微转了转视线,把德妃留到了最后,“子羡你呢?”

德妃轻笑了一声:“嫔妾谢过母后好意,只是嫔妾连家都没了,出了宫又能去哪儿?陛下还是储君时,我就被定为太子侧妃了,前些年被迷了心窍,做了一些错事,这些日子茹素礼佛,反倒想开了不少。九年都熬过来了,不过再有几十年罢了,想来也不算难熬。”

话落朝唐宛宛这边飘过来一眼,一双美目盈盈如春波,笑盈盈问:“皇后娘娘,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唐宛宛总觉得她投来的那一眼里头带着两分煞气,仔细一瞧又看不到了,心里却是打了个突。她没作声,太后把这话头揭过去了。

夜里,唐宛宛把今儿上午的事跟晏回转述了一遍,说完后窝在他怀里想事情,好半晌唏嘘了一声:“我爹娘真是太好了。”

晏回问她怎么了。只听唐宛宛说:“陛下要是对我不好,我爹娘不会像钟昭仪和赵美人她们爹娘那样苛刻,一定希望我赶紧和离,就算带着馒头花卷两个小拖油瓶回家吃我爹娘的,他们也不会嫌弃。”

晏回:“……”

这才刚生下孩子,就已经在假想和离的情形了?这还能忍?于是晏回压着人教训了一顿,把她这个想法掐死在萌芽。

*

“放妃嫔出宫”这件事在朝堂上吵吵了五天,总算掰扯清楚了,比唐宛宛想象得要容易一些。死活不同意的都是一向性子古板的言官,朝中老臣反倒没几个作声的。

一来陛下有后了,且陛下和皇后都年轻,看模样再生两胎不是事儿;二来史书中放妃嫔出宫的例子多了去了,远的不说,就说太后第二个孩子流掉的时候,太上皇也把后宫遣散了。

三来人家妃嫔娘家人都希望闺女回家去,他们这些个外人百般阻挠,不是要跟人结仇嘛,何苦为了这事争吵。

陛下多年无子,“身有隐疾”的说法在京城传了个遍,谁知皇后入宫三个月就怀上了,不光破了坊间传闻,还能从中隐约窥得六位娘娘多年从未承过恩。这其中有多少弯弯道道,朝中竟没多少人敢揣摩。

等到圣旨下来,关婕妤高兴得厉害,她不像冯赵美人早早就准备上了,这会儿才刚刚开始收拾初云宫的私库。有宫人费心费力,她这个主子躲懒,每天来长乐宫跟宛宛说话。

唐宛宛叫奶嬷嬷把孩子抱来给她看,女儿跟娘亲,一看到宛宛就在嬷嬷怀里蹬腿,“咿呀咿呀”地叫唤,想要娘亲抱,唐宛宛伸手接了过来。

“叫花卷是吧?”关婕妤碰了碰她的小手,放轻了声音:“手真软,我都不敢碰她。”

逗了一会儿后,想起一件要紧事,“我二哥说上个月京城开了一家童馆,专门卖小孩儿的玩意,里头最稀奇的是一种小木车,底下四个轮子,能把孩子放在里头推着走,比人抱着要方便多了。且等两日,他买齐了给你送进宫来。”

关婕妤笑了笑:“你可别推辞,这回得亏有你,我和知舟才能好好得出来,我爹还说要不是两个小殿下身份贵重,认个干亲也是使得的。”

唐宛宛摆摆手:“这我说了可不算,我这当娘的连起名的权都没有,大事都得陛下拿主意。”

“没事,没这层关系,我也拿他俩当干儿子干闺女疼,是不是呀小花卷?”

小花卷笑着“呀”了一声,逗得两人直笑。

“你还没去过我家呢,等过年的时候我给你递帖子,去我家瞧瞧,我家的练武场比院子还大,我爹娘也都是爽朗的人,到时候教你两手拳脚功夫,将来也不怕被人欺负了去。”

这话说得,红素掩着口笑了,整个京城敢欺负她家娘娘的只有陛下一人,娘娘学了拳脚功夫难不成要用到陛下头上?

奶嬷嬷心里默数了五百个数,又迎上前笑着说:“娘娘让奴婢来抱吧,这生产完头两月不能抱孩子久了,容易胳膊疼。” 唐宛宛把孩子让她带下去了,又挥退了丫鬟,轻声问:“你的……那人呢?”

“贺知舟?他被调到宫外去了,管一支武德卫,负责京城值巡。虽然是贬了官,可陛下没要我二人性命,也没连累家人,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只是成亲得晚两年,不然刚出宫就嫁给一个曾经在宫里当值的武官,坊间的人都会咂摸出味道来,坏了皇家名声,陛下怕是不会轻饶我。”

唐宛宛一直觉得关婕妤是宫里头最能说得上话的人,性子也爽快,先前她活得就鲜活,骑马射箭叶子牌都玩得溜,笑起来时也不会拿帕子掩着口。可那时的鲜活比不上现在,此时她眼睛里的神采亮得灼人。

关婕妤和冯赵美人出宫的那日下了雪,是今年第一场雪,唐宛宛送到了顺贞门门口,不能再送了,站在城墙上望着几人的马车走远,车辙印在雪地上的印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晏回把她拢到自己厚实的大氅里,低声笑了:“瞧着她们出宫,你羡慕不?”

“其实有一点。”唐宛宛仰着头,攀着他的肩膀主动亲了一口,笑盈盈说:“可我出了宫,陛下就要孤零零一人了。太后有太上皇在身边陪着,我爹由我娘管着,我哥哥姐姐也都有自己的小家。这天底下的夫妻便该如此,别多出第三个,也别孤零零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