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少听了这话,反倒脸红起来,他从抽屉里找烟,却不小心将桌子上的黑胡桃镶贝母花瓶碰倒了,又伸手扶它,一时间笨拙的很。
邵子言便坐在他对面,看他自己手忙脚乱了半天,四少才摸摸鼻子,“她还没见过我呢。”
邵子言双手一合,笑得文雅,“是不是还想有个浪漫的初遇?”
四少咳了咳嗓子,又装作翻找抽屉里的烟。
对方笑意更深,又道,“是不是最好英雄救美,给她最好的第一印象,初遇的时候,雇百十个婆子在你旁边撒玫瑰花?”
四少听出他的促狭,也不扭捏了,坐直了,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也不至于如此。”
他往后一躺,笑起来,“不过英雄救美这个主意不错。”
邵子言也笑,将明晃晃放在桌子上的香烟扔给他,“确实不错,也难怪你每天跟着人家,原来是在寻救美的机缘。”
四少面色一凛,随手拿起砚台要去砸他,邵子言却不再笑嘻嘻了,收敛了笑意,认真道,“你这时候心思叫人看出来了,叫三少怎么想,你大哥又怎么想?”
颜徵北好不容易靠为顾嫣然一掷千金的花边新闻,坐实了纨绔的名号,叫大少爷安了心。他又顺着顾嫣然这条线,才搭上了颜徵楠在北部的商会,如今费了心思去追求另一个女孩子,确然会前功尽弃。
浪漫的事情必然高调,然而他并没有高调的资本。
这道理他了解,不然也不会这么久只是在门口等靳筱放学。他如此沉默了,邵子言也觉得戳了他的痛处,过意不去,却还是直截了当地告诉他,“纵然要娶她,也不能两情相悦地娶,还要敷衍了事地娶,才让人觉得你娶个平民女子,只是为了方便同顾嫣然一起。”
可笑四少真心实意想娶一个女子,还要打着另一个女子的名号。可随心所欲的资格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的,连颜徵楠都得看岳丈的脸色看日子,更何况他一个脚跟没有站稳的四少爷。
想要敷衍了事地娶,便需要上面地首肯,不然婚姻大事,四少连敷衍了事的本事都没有。
于是四少去同老司令谈,他父亲许久未见他,便应承了。四少进了屋子,便瘫到椅子上,扶不起的软骨头一般。
老司令瞥他一眼,冷哼了一声,“又做什么?”
四少抠了抠指甲,同他道,“我想结婚。”
老司令倒欣喜地坐起来,“怎么突然想结婚了?哪家的小姐?该不会上回舞会上看到的?”
他这样热切,反倒让四少心里有点酸,他还未回答,老爷子又自顾自变了脸色,“你不要说是梨苑的那个戏子。”
颜徵北哧了一声,换了个姿势,跷起二郎腿,”我自然不敢娶他。“
他又去摸一旁的元青花,那上面并没有灰尘,可四少还是掸了掸手指,“昨儿走路上看到的,她父亲是个小官,虽说官小了点,身家也清白,”他拍拍手,笑起来,“这样大哥也不必担心,我去勾引了哪家豪门大户的小姐,威胁他的地位。”
他的样子浪荡又无谓,反而显得颓唐,仿佛真的一点斗志都没有,叫老司令看了,叹了叹,也缓了语气,“你不要胡闹,你这样的性子,妻子再是小门小户的,以后日子会不好过。”
他意思是四少这种纨绔,大约只能背靠岳丈的大树。老司令看他挠挠头,并不在乎的样子,目光里透出一点慈爱。他眼里的小儿子,天真又不懂事,虽说败家了些,贪玩了些,但又多么傻气,多么不懂得经营。如此他又想到这些年四少受两位兄长的排挤,更觉得愧疚,声音带了担忧,反而真的像个慈父,“徵北,爸爸不能管你一辈子的。”
确然他不能管四少一辈子,便是四少这小半辈子,军权,财权,也未曾从他那里分来一杯羹。颜徵北伸了个懒腰,笑道,“大哥不总说男儿要自立自强?我觉得很有道理,大哥还同我说呢,娶一个家世好的媳妇,说不定反而看不上我,那时候日子才不好过呢!”
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话到了他父亲那里,又是另一重意思,老司令语气冷了一些,“他这样同你说?”
四少对上他的眼睛,也露出半分傻气,半分嘲讽的笑容,“我仔细想想,我这样的名声,这样的出身,也没有什么豪门贵女心甘情愿要嫁我的。”
“你出身怎么了?”老司令抬了音调,“你是我儿子,谁敢说你的出身?”
颜徵北扯了扯嘴角,不愿争辩的样子,“您心里其实也明白,我还能在您面前装正房嫡子不成?”
四少话音落了,眼里也显了些灰败,“娘便是个平民女子,我想了,这辈子我就娶一个,我不嫌弃她,她也不嫌弃我,谁也不压制谁,好好过日子。”
他说的是大太太当年仗着娘家,每每欺负他娘亲,老司令都隐忍的事情。便是他娘亲去世了,这些年四少从大太太和大哥那里吃去的苦头,他父亲也时常装作看不见。 他们父子俩其实许多年未曾交心了,似乎很多年的交流,都成了一方的训斥,和另一方的吊儿郎当,如今他主动提起母亲,叫老司令心也软下来,同他道,“你的事情,我也有安排,可你路上看到个女子,便想娶人家,明日再看上了别人呢?”他敲了敲拐杖,语重心长,“徵北,婚姻是大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