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持盈抚着寝衣的袖管,语气随意:“你的来意是什么?”
宋云香语气真挚:“皇后娘娘容禀,民女进京,只是为了救一个人脱离险境。最早的打算,是要以昔年旧事作为把柄,让东家手下留情。”
“你的东家是谁?”
“苏忘,也就是当年的苏家大小姐,苏妙仪。”宋云香屈膝一礼,“当年民女是她的贴身丫鬟。”
许持盈凝望她一会儿,“你要救的人又是谁?”
“暗卫统领,陆乾。”
“……”一些猜测,险些让许持盈没了说话的兴致。
宋云香跪倒在地,“皇后娘娘,民女曾苦苦哀求许夫人,求她请您与摄政王费心斡旋,却迟迟没等到下文,不知道——”
许夫人当然没那么做,所有的心思都用来算自己那本账了。“她并未提及。”许持盈眯了眯眼睛,“但是,你也没闲着,想来并没耽搁你的事情。”
皇后的话,指的一定是她出入夏家的事。宋云香默认。 许持盈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宋云香一愣,跪倒在地,“民女有下情回禀。”说话的时候,难掩脸上的惊诧之色。不论天之骄女许持盈,还是母仪天下的六宫之主,归根结底,都是只有十六岁的女孩——被生母遗弃的可怜人罢了。可是,见到知情的人却是态度淡然,对当年事没有一丝好奇,更不关心生父生母到底都是谁。当真是匪夷所思的一个人。
“也好。那就说说你觉得有必要说的事情。关乎苏忘的,便不需说了。”
宋云香再度惊诧,略一思忖,道:“民女进京来,便知定有身死之日,但只要能够救下暗卫统领,无悔无憾。这件事,恳请皇后娘娘成全。否则,三日后,关乎皇后娘娘身世的流言蜚语,便会在民间、朝堂流传开来。”顿一顿,她补充道,“眼下,民女并未对见过的朝廷大员家眷细说原委,没有把话说透,但在三日后,便不是这样了。只要三日之内,民女看到暗卫统领安然无恙,便会传消息给身在民间的亲信、故友,他们定会守口如瓶。”
“要陆乾安然无恙?怎么个安然无恙的法子?”
“请皇上发明旨,允许陆乾辞官,去江南安度余生。”
“知道了。”许持盈摆一摆手,吩咐道,“把她交给影卫。”
甘蓝与木香听得云里雾里,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恭声称是。
宋云香高一脚低一脚地离开坤宁宫的时候,以前十足十的信心莫名消散大半,忐忑、担忧、惊惶抓紧了她的心魂。
留在寝殿的许持盈按了按眉心,对木香道:“难受。你跟路太医说说我的症状,跟他拿点儿立刻见效的药回来。半个时辰之后,让他过来一趟。”
“太医院有记档,路太医一看便知给您开什么方子。”木香笑道,“奴婢等甘蓝回来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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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蓝把人带到沈令言的值班房。
沈令言道:“等会儿我把她带回沈府,亲自审问。让皇后娘娘放心。”
甘蓝称是,又道:“方才皇后娘娘也没跟她多说什么。……”把许持盈与宋云香的话复述一遍。
沈令言听完,沉默片刻,有些担心,“接下来的事,我看着办吧。”
甘蓝点头,又道,“依奴婢看,皇后娘娘也会有所举措。”主仆多年,这还是能够猜出、感觉到的。
“那么,有什么事,我让轻扬禀明皇上。”持盈手里又不是没人,却选择把宋云香交给影卫,便是无意隐瞒皇上的意思。
甘蓝嗯了一声,笑着行礼道辞。
沈令言带宋云香回府之前,斟酌片刻,去找林墨,开门见山:“苏忘其人,你知道多少?”
林墨笑着摇头,“只知道是商贾,至于如何发迹,如何声势日隆,街头百姓恐怕都比我知道的多。毕竟,与巨贾有来往的达官显宦,都是暗中行事。”
“也是。”沈令言笑了笑。他们这些人,脑子里装着太多宫廷内外、官场之中的秘辛,但民间、江湖是非,便是力所不能及的,所知的大多是传闻,不足信。
林墨心头一动,“这苏忘,究竟是男是女?”因为相同的一个姓氏,本不该有这种猜测,但直觉告诉他,苏妙仪与苏忘有关,甚至于,可能是同一个人。
沈令言一笑,把话题往别处扯,“这话说的,你还不如索性怀疑苏道成与苏忘有关。”
林墨哈哈一笑,“不可能。苏大人是北地苏家,用他的话说,在那边是独苗苗,与别处苏家的唯一的关系,不过是一句五百年前是一家。”顿一顿,又望一眼与她手下一起站在不远处的宋云香,“苏忘的大管事不就在你手里么?你怎么也会做舍近求远的事。”
沈令言和声解释道:“人犯的话,哪儿能当真,我想先心里有数再问她。”
“这类事——”林墨想一想,“你别管了,皇后娘娘手里有这种人。”
“得,那我就放心地摸着石头过河了。”沈令言就知道这是个人物,跟他开诚布公地说说话,总会有所得。她笑着道一声谢,转身离开。
难怪持盈懒得与宋云香多说,敢情是手里有消息分外灵通的人。这小丫头,不定何时就会给人意外。她想着。
回府途中,手下禀道:“平阳郡主今日忙着搬家呢,选的新居就是在沈府斜对面的那所王府别院。” 沈令言蹙了蹙眉,知道明月这丫头在冒坏水儿,却是不能责怪,更不能阻拦。
那座郗王府别院,是郗骁三年前命王府管事置办的,听说是用什刹海的两所上好的宅子换的。有一次,她一出门就遇见了去别院的郗骁,当即给了他一记冷眼,他却笑笑地说:“办什么事儿都得上心,做冤家对头也一样,要摆出个架势来。”
虽是这么说,他也只去过别院那一次,一来二去的,她几乎已忘记那所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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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骁从王府回到值班房没多久,便听说了明月选择的新居,嘴角一抽,险些又开小差溜回府,转念便决定随她去。
妹妹跟他哭了一场,他是再不敢跟她拧着来了。
很多男人都是这样吧,天不怕地不怕,怕的是小女子的眼泪,不管这小女子是至亲,还是至爱。
他让自己静下心来,专心处理公务。
未正,乾清宫的太监过来,说皇上有请,他即刻起身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