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他是辞了官职,以后再也不回京城了。”
初雪的心登时像被重物击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她咬住嘴唇,半晌方道:“好好的,怎么要辞职,他不是一心想着建功立业的吗?”
小月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初雪怔怔地望着满院子明晃晃的阳光,心头蓦然想起去年九月,和张居正在秋远居同看菊花的情形,那天的阳光,也和今日这般温暖明亮,可是,那样的日子,却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
他这么急着辞官,是因为自己的拒绝伤了他的心了么吗?
忍住了心头突然袭来的忧伤,她淡淡地道:“人各有志,他既然不愿意做官,定然有他自己的道理,他外祖父是江南的大商贾,他跟着学做生意,将来富甲一方,也没什么不好啊。”
“可是,以后再见,只怕不知何年何月了。”小月有些难过地看着她。
初雪苦笑:“男女有别,他就算留在京城,难道就见得着了?”
说完,她脸色一正,对小月道:“张大人是咱们的好朋友,他救过咱们的命,以后,我们都在神佛面前为他祈求,求佛祖让他娶一个好妻子,一生平安喜乐。”
小月嗯了一声,再不言语。
初雪于是低头洗那些丝帕,洗着洗着,不知不觉,一滴晶亮的水珠便滴落在铜盆的热水里。
初春的午后本来就短,一晃眼功夫,黄昏又已经来临,院子里开始有了森森的凉意。
初雪将手中的绣活递给杜鹃,吩咐她收了晾在芍药花枝上的丝帕和肚兜,自己起身走了两步,方觉得浑身血液才流通了。
林嬷嬷拿过她的绣活一看,皱了眉道:“小姐,您今儿可是不对劲,瞧这针脚乱的,下房里扫地的吴家嫂子可都比您绣得细致。”
“好嬷嬷,我打小女工上头就差,您就别挑刺了,我这不是闲着无聊打发时间的吗。”
林嬷嬷认真看了她一眼,面有担忧之色,待初雪走进厅中,在美人塌上坐好之后,方道:“我今儿出去,又帮您打探了一圈消息。”
“什么消息?”
“小姐,这消息对您来说,可算不得好,可是,正因为它不是个好消息,所以才更加让您知道。”林嬷嬷的脸色也郑重起来。
初雪心头一跳:“这语气,这表情,怎么这么像方才的小月,莫非林嬷嬷也想说张居正的事,她——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和张居正相识的?”
心头正自惊疑,耳畔却又听见林嬷嬷道:“您禁足的这一个月,王爷有三晚独宿在书房,有五晚歇在王妃的正院,其余二十多晚,竟全在抱怨轩里头过的!”
初雪哦了一声,便不知道下面的话该怎么接了。
见她脸上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漠然之色,林嬷嬷有些急了,小姐这样下去可不行。
于是上前倒了一杯龙井茶,递到她手里,方道:“小姐,我知道,你心底里不喜欢王爷,压根就没拿他当夫君看待。”
初雪脸色一变:“嬷嬷,这话从何说起?”
“您脸色变了,说明您还是知道轻重的。”林嬷嬷微微一笑:“小姐啊,嬷嬷今年五十多岁了,什么没经过,什么没见过,您对王爷是什么心思,瞒得过王爷,可瞒不过老奴啊。”
见初雪依旧不说话,林嬷嬷叹道:“您不喜欢他,不把他当夫君,是对的,可是,您不在乎他的宠爱,那就是错到家了。”
“嬷嬷,我在这院子里,静静过我的日子,他宠我也好,不宠我也好,我都不放在心上,岂不是少了很多烦恼?”
林嬷嬷缓缓却坚定地摇头:“您自己去照照镜子,看看您都美成什么样儿了,这样一个美人儿,王爷如何能视而不见,旁人,又如何不算计着要除掉您?”
初雪微微一惊,看着林嬷嬷,一时说不出话来。
林嬷嬷话说得多了,嗓子便有些受不了,轻轻咳嗽了几声,方继续道:“您就是不想着自己,也要想着您的父亲和弟弟,他们这一辈子还得靠您呢,您前阵子那般受宠,早就被人视为眼中钉了,小姐,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第50章 挑拨
王府规矩,每天清晨,各院的侧妃和美人用过早膳之后,都要去正院给王妃请安。
因为有着一同选秀进府的情分,齐侧妃虽不受宠,王妃却一直将她照顾的很好,平日里的份例给得足足的自不必说,还经常送她些衣服吃食。
至于珠宝首饰,王妃娘家的门第也不高,首饰虽多,却都是官造的,没法送人,所以这方面也帮不了齐侧妃什么。
首饰的寒酸,一直是齐侧妃心中难以愈合的伤痛,王府侧妃,好歹也是个正经主子,可是头上身上的插戴,还不如王府里的管家娘子,那些管家娘子的丈夫都管着王府的田庄商铺,虽是奴才身份,却个个都是财主。
每当遇见那些管家娘子,感受着她们射往自己头上的似笑非笑的目光时,齐侧妃都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能钻进去藏起来。
可是现在,她却不必受这样的嘲笑了。
听雨楼里,齐侧妃坐在妆台上前,凝视菱花镜前那个小小的乌木匣子,匣子里一对绿盈盈的翡翠玉镯,一支镶着蓝宝石的金钗,两样东西都不是凡品,戴在头上手上,再也不必担心受人耻笑了。
“娘娘,陆侧妃娘娘可真大方,刚送了您一对翡翠玉镯做生日贺礼,紧接着又送了一支金钗,您现在的人缘可是越来越好了。”给她梳头的丫头叶儿笑道。
齐侧妃淡淡一笑:“她送我东西,是有缘故的,我也不是白拿她的,要不,怎么她紧接着又送了我一根金钗呢。”
“缘故?莫非是娘娘帮了她什么忙?”
齐侧妃哼了一声:“还不是那个初雪,陆采莲一心想拔掉这颗眼中钉。”
叶儿拿梳子的手一顿,难以置信地问:“那个李美人,听说王爷对她很上心,现在王府当家的毕竟是王爷王妃,陆侧妃能有什么办法拔掉她呢?难不成还能说动王爷,将她撵出府去?”
“傻丫头,对付人的手段多了去了,谁会笨到直接开口叫王爷去撵走自己的爱妾啊,陆采莲虽然直,可是她又不傻,当然是用手段了。”齐侧妃对叶儿的愚钝大是叹息。
“你要是有抱月轩里的珍珠一半聪明,我也省了好多心!”
听了这话,叶儿有些委屈,可是不问个明白,终究有些不甘心,于是又问:“那她给您这首饰,是让您干嘛?您也同样不能让王爷把她撵走啊。”
齐侧妃扑哧一笑,拈起那支金钗,轻轻插在头上:“我是不能撵她走,可是,若是我和陆采莲,还有杨美人三人联手,日日向王妃说她的不是,王妃可是个软耳朵根子,一旦被我们说动了,那姓李的在王府呆不下去,不用撵,她就走了!”
叶儿这才恍然大悟,仔细一想,是这个理儿,富贵人家的小妾,若是不能容于正妻,或者其余小妾一律去对付她,她就极有可能被转手送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