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容淮脸色微沉,虽料到谢府会派人过来,但万没想到竟出动到他最不对头的这位,当即顾不上侯家兄妹了,立刻让下人手脚小心地将谢骏搬上铺着柔软棉褥的木担架往屋外抬,自己则先行一步去应付那姓谢的未来世子。
“公子,人出来了。”
华贵宽敞的马车停在殷府的大门前,侍卫挑帘向里头的人低声道了一声,很快车帘便被人从里掀开,白衣锦袍的少年不紧不慢地下了马车,冲快步赶来的殷容淮微扯嘴角,未等对方开口,便毫不客气道:“殷公子待客如此不周,实在叫人失望。若家兄今日有何差池,来日谢家必不会善罢甘休。”
这一句便将殷容淮满腹的虚与委蛇全堵了个严实,向来巧舌如簧的殷大公子头回体会到有口难言的滋味,当真不好受,所幸府中下人动作也快,只落下他几步把谢骏抬出来了,顶着凛冽的目光将人战战兢兢抬到了马车上,生怕一个腿软把谢大公子给摔了,脑袋不保。
“谢兄,今日之事……”
“收起你那套自来熟的腔调吧,谢某消受不起。”谢明瑄无意与他废话,待里头安置好了,跃上马车便欲起行。
“且慢。”
谢明瑄侧头,看向推着木轮椅走来的玄服少年,认出是何人,脸色稍缓:“何事?”
侯誉风将手里的木轮椅推到车侧,道:“兄长落了件东西。”
“落便落了,待家兄伤愈再……”
他却恍若未闻,径自道:“只是右轮那处有磨损,下回再用,需得着人修一修。”语罢,抬眸看了谢明瑄一眼,目光深沉,顿了数秒才移开视线,退回去与殷容淮告辞,上了自家的马车准备离开。
“把轮椅带走。”他道,“别碰坏了。” 殷容淮眉心一跳,视线落在那木轮椅下。
“是。”
很快,谢家马车便驶离了殷府门前,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内。
“大哥哥,马车来了。”侯苒看见来时坐的马车已在不远处驶来,伸手扯了扯侯誉风的袖子,抬头问,“我们也走吗?”
他垂首,对上一双干净明亮的圆眸,目光澄澈,正直直地望着他自己。
此地污浊,本该早些带她走的。
“嗯,走了。”
他大手一捞,将小姑娘的手牢牢握在掌中,牵着她朝马车的方向走去。
……委屈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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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风波不断,折腾来折腾去就耽搁到午时三刻了,殷府与侯府相距甚远,再回去用饭怕是要饿惨了,侯苒趴在窗沿朝外面看了会儿,觉得有些路生,回头对坐在另一边的人道:“大哥哥,我们不回府吗?”
“不回。”
哦,难道还有别的事要办,“那去哪儿?”
侯誉风抬眸看了她一眼,小姑娘双手撑在身侧晃着小腿,小脸上满是好奇,心里的躁闷不知怎的便消散了些:“去过百香楼吗?”
百香楼?
听倒是听过好几回了,毕竟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贵地,不单单花销大,去那儿的人也大多是富商权贵,甚至有不少王公贵族都是百香楼的常客,侯老爷子偶尔要与故友叙叙旧,多数时候便约在百香楼见。
“苒苒没去过。”她摇摇头。
“嗯。”侯誉风微一挑眉,道,“想去吗?”
唔,听说那边的菜式新奇精致,茶种名贵多样,点心也分外别致可口,侯苒咽了咽口水,毫不掩饰自己的期待:“……想去。”
侯誉风依旧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背靠车壁,垂下眼不再言语。
……那就是要去了?
嘴角悄然弯了弯,她也不再吵他了,安安静静坐在窗边看风景,等一会儿到百香楼大快朵颐。
说来,方才是她头一回见到了传说中的谢家二公子,亦即太子将来登基后高拜相位的谢明瑄,长相周正,甚至比起他那眉目温润的大哥更好看些,如此样貌,加上他未来世子的身份,想必京城之内已有不少待字闺中的姑娘家在惦记他了。
……还有,谢骏在观台上不也说了,谢家夫人这会儿正忙着给儿子相看媳妇儿呢,虽说上一世荣安郡主确实与谢明瑄结为夫妻了,可万事皆有变数,谁晓得这一世的谢明瑄会不会换了个媳妇儿呢?若真不成,那她之前忍辱负重抱上郡主的大腿,岂不是白费功夫???
不妙不妙,看来她还得寻个什么机会,给这俩人暗中推一把才好……
正苦思冥想有何好时机,侯苒忽觉后领一紧,整个人就被拎了回去坐好,她捂着勒到的脖子莫名其妙地看向始作俑者,却见他已经抬手掀了帘子出去,等车帘再次撩起的时候,人已经下了马车,在车边朝她伸出手。
“……”到了就说一声啊,老拎她后领做什么,欺负她个子小吗?
侯苒撇撇嘴,起身钻出马车去握他的手,不料对方错开了她,伸臂到她腋下直接把人抱了下来,才牵起那只停在半空的小手,淡声道:“走吧。”
“……”侯苒抬头看了看那高挂的牌匾上三个字,想到自己饿了半天的肚子和里头等着她的美味佳肴,决定姑且原谅他一回,“嗯嗯,走了。”
百香楼足有四层高,红墙绿瓦,雕梁画栋,奢华精致的摆设与装饰隐有贵气流转,可四壁错落悬挂的水墨字画又透着几分清雅淡泊,恰到好处地化解了那一丝过犹不及的庸俗。 当然,这些都不过是门面功夫,最为诱人的还是楼里隐约飘出的勾人香味儿,叫门外的行人闻着了,也忍不住咽一咽口水,朝楼里进进出出的伙计瞧上几眼,看他们端的是何等菜色,吃不上总能饱饱眼福。
至于她嘛,只要跟着自家世子爷,哪儿的菜会吃不起呢,这便进去……去……嗯?等等,他怎么拉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大哥哥,你不是说去……百香楼吗?”怎么就成了隔壁这家不起眼的无名小饭馆了,又逗她玩儿?
侯誉风低头看她:“何时说过?”
“……”若非他那疑惑的眼神里看不出半分假意,侯苒真以为他是故意耍赖,“方才在马车里,你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