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所谓血性
看到徐乘风后退一步,那名已经忍了许久的军校却是终于又忍耐不住,沉声道:“林提捕,整个云秦,恐怕还没有任何一个提捕是靠纯粹臆断来断案的。”
“云秦是没有任何一个提捕靠臆断来断案,但任何一个提捕都会用些话语,来察言观色,看案犯是否心虚。”
林夕面对这名身穿铜甲的军校的斥责,毫不在意,淡然道:“若是你再无礼出声,阻碍我办案,我先治你无故扰乱办案之罪。”
军校大怒,厉喝道:“林提捕,你好大的官威。”
“看他那副样子,分明是心虚。”
“就是,不然先前那么嚣张,现在却吓成这副样子…这官也是归三镇连营将管的,这样是要讨好上司公子吧?”
“先前提捕大人已经说了,有不少官员还是银钩坊的座上宾呢,这个军官,还有那个对林大人一直没好气的…恐怕都是穿一条裤子的。”
林夕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看着这名军校和徐乘风,但周围的人群中一阵阵愤怒和嘲讽的声音,却是已经响了起来。
军校的气势开始消融,脸色慢慢变得青白。
云秦的吏制考核之中,便有一项是民间的风评,吏部和律政司都有独立的部门在民间便服私访,这些部门的官员大多都是刚正不阿的言官,而这民间的风评在官员的晋升或是责贬之中也占很重要的部分,而任何官员都很清楚,要在这些百姓之中建立清名和威信是难,要想毁坏自己的名声,却是十分的容易,只要一两件事,今后便恐怕难以改变许多人的感观。
林夕依旧不出声,只是看着清明的江面。
林夕这不出声,沉默的时间一长,即便知道此刻出声未必有什么好处,但连战山身为林夕的上阶官员,却是无法不管。
于是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和声道:“林提捕,你现在又是在等什么。”
林夕看了连战山一眼,陡然有些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十分厌恶。
连战山此刻的憎恶而不敢憎恶,让林夕不由得想到了徐生沫…而徐生沫虽然整天对他一副臭脸,但比起这些人而言,却反而可爱了许多。
“我在等一个人。”林夕厌恶的笑着,道:“你们说的对,提捕办案,当然也是需要证据的。”
等一个人?等什么人?
连战山不知道林夕要等什么人,因为此刻林夕的语气和此时所有围观民众的反应,他却也不再多问,只是负手退开了一边。
场面慢慢的安静了下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江面上。
等了许久,那些站在高处的人突然有了些骚动,很快,所有的人都看到,江面上出现了一条黑色的龙舟。
这并非是任何划龙舟的日子,但是这是一条真正的龙舟。
舟上一共有三十名浑身黑得流油的精壮汉子在拼命的划桨,船头有一名扎着红方巾的老人在擂鼓。
老人和这三十名精壮汉子都是赤着上身,身上的汗水如同蚯蚓一般在身上流淌。
船中坐着一名五十余岁的朴素老妇人。
她坐着一动不动,因船快而迎面的江风吹乱了她花白的头发。
那些划桨汉子的动和她不动的画面,令人不由得感到某种莫名的力量而震撼,一时整个临江一侧的东港镇彻底的安静了下来,一片静默。
龙舟靠岸了。
朴素老妇人自己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衫,走了过来,走入了人群。
她脸上的神色十分的平和,眼光很是慈祥和蔼,就像是来接在学堂下课的孩子。 她走到了林夕的面前,没有管其他在场的官员,对着林夕深深的躬身行了一礼,然后没有出声,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具浮尸,又慢慢的走入了小楼。
等她再返身出来之时,她的手中端着一盆清水,一块干净的布巾,然后她蹲了下来,开始一点点,仔细的擦拭那具浮尸身上沾着的一些泥土,水渍等污垢,擦得异常仔细。
所有的人都彻底明白了这名老妇人是谁。
这无声的场面却是使得人群再次开始了骚动,有更多愤怒的声音传出,有些老人和妇人同情的哭泣声响起。
林夕没有出声,也没有阻止这老妇人的行动,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一旁的徐乘风。
徐乘风的脸色变得更加的白,但是他的脸上却是也开始布满了冷笑。
老妇人擦净了浮尸的脸面,却合不上浮尸的双目。
她放下了手中的盆和布巾,对着林夕跪了下来,沙哑的出声:“这正是我儿冯泽意,请林大人为我儿主持公道。”
话音一落,她的额头重重的落于前方青石板上,啪的一声闷响,震在所有人的心上,青石板上绽开一朵血花,鲜血从这名朴素老妇人的额头流下。
林夕抢前一步,没有来得及阻止,只能扶住了这名老妇人。
“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他扯下了一截袖子,扎住了老妇人的伤口,在老妇人的耳畔轻声的说了这一句,站了起来,直视着连战山,道:“我要搜查银钩坊,请连大人准允。”
听闻林夕此言,徐乘风脸上压了许久的冷笑终于绽放开来:“林大人,即便你怀疑银钩坊,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之前早就说了,你有关我的指责,全部都是你的臆断。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说我和银钩坊有任何的关系?”
林夕冷漠的看了徐乘风一眼,再次转头看着连战山,道:“不管银钩坊和他有没有关系,连大人,我要先搜查银钩坊,请大人准允。”
连战山深吸了一口气。
按云秦律,在提捕没有确切证据,只是怀疑的情况下,要搜查任何住所,便需要他这镇警局批准。只要他此刻坚持不准,林夕恐怕便难以收场,然而他能说不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