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身穿着黄布衣衫,头颅用一块黄布兜起,面容和云秦人有些明显区别的年轻人在一间偏殿中等着他。
看着他最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这名年轻人冷厉的看着他,微讽道:“既然是陛下您想要见我,想必要摆出一些礼贤下士,招揽的诚意,又为何还要让我等待这么长的时间?”
“梵明宁,朕知道你一路过来十分危险,但朕认为你到我面前,是对双方都十分有利的事情。”云秦皇帝看了这名面容冷厉的年轻人一眼,冷漠道:“既然如此,便不要计较于耽搁的一点时间,朕的直接,可以免去更多不必要的时间。”
“文玄枢能给你们的,朕可以给得更多,他们能够给你们的,朕能给,他不能给你们的,朕也能给。”微微一顿后,云秦皇帝看着这名神象军的新统领,接着说道。
神象军的新统领梵明宁微沉下头,自嘲般道:“你和文玄枢现在之争,不知鹿死谁手,神象军现在太过弱小,我们所想的事情,只是尽快变得更强大,拥有可以自保和被利用的能力。若是确定被某一方所用,这一方若是败亡,那我们神象军,便会彻底消失在世间。尤其我们此刻若是答应你的要求,文玄枢恐怕会第一时间除去我们,我们便会成为他登天的第一块磨刀石。”
云秦皇帝冷酷的摇了摇头,“朕不需要你们现在就倒在朕一边,朕只知道你们和朕有同样强大的敌人,青鸾学院。所以朕只需要你们一个承诺,在你们认为合适的时机,加入朕的阵营。在这段时间里,朕会让你们变得更强大,朕会给出你们需要的东西。”
梵明宁没有马上回答,他看了一眼面容瘦削孤冷如雕塑的云秦皇帝,道:“我不明白陛下明知道文玄枢之变,为何还不动手,任凭他布局,只是图谋今后之事。我不明白,陛下何来的信心。”
“朕的信心来自何处,你们不需要知道。”云秦皇帝看了一眼这名神象军的新统领,“你们只要看结果。”
梵明宁微躬身,按云秦礼对着云秦皇帝行了一礼,“陛下你说得不错,我们只要看结果……陛下你也说得不错,我们终究有同样的敌人,所以我们只需要等着陛下的结果。” 第六百五十七章 人间易老,将军已白发
韶华陵中,燃起了一蓬大火。
一名名为贺白荷的男子的尸身,在他战斗过的石子长街上,燃成了灰烬。
在东景陵中,唐藏折了两柄剑,而在韶华陵中,云秦也折了一把足以代表整个云秦人的精神的剑。
周首辅和无数军士聚集在这蓬开始燃烧得越来越旺,然后渐渐熄灭的大火之前,送这名在仙一学院时默默无名,但可以称为真正的侠之大者,称为大宗师的人离开尘世。
很多人都在思考,是什么使得这名强大的,足以笑傲天地间,过着游戏人生的生活的圣师,在身负重伤之后还来到这里,最终为了重创闻人苍月,赢得这一战而死去。
这一柄剑折了。
天人剑并没有流传,今后便成绝响。
然而所有在韶华陵活下来的这些云秦人,他们都深深的记住了贺白荷的名字,他们的脑海里,都深深的烙印下了这一柄天人剑。
……
同一时间。
一名身穿黑甲,神容憔悴但神情坚毅的云秦将领在眺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千霞山。
他身旁另外一名云秦将领也眺望着远处的千霞山,感叹道:“听镇南营的兄弟们说,顾大将军的一支奇军已经渡过了坠星湖,连克了对方三个要塞,夺了对方一个重要粮仓,想必这次可以乘势一举收复千霞山了。”
神容憔悴但神情坚毅的云秦将领却摇了摇头,“恐怕未必。”
“为什么?”他身旁的将领皱眉道。
“闻人苍月毕竟还未死去……即便是我来应对,我都会尽快将所有军队撤到千霞各处边关之后,带不走的粮草,我会选择全部焚毁。”神容憔悴的将领默然道:“我军虽大胜,但后方保障却无法跟上,后劲不足……若是国内安定,和先前一样供给没有问题,这次非但能够一举收复千霞各边关,恐怕还能一路南进,打得大莽彻底一蹶不振。但这一场大胜,已经用尽了后方数省的力量,如涸泽而渔之胜,如果攻克千霞山没有实质性的战略意义,又何必要在我方准备不足的情况下,以很大的牺牲强行收复千霞边关?”
“顾大将军不是好大喜功之人。所以此时战,何时能真正收复千霞边关,何时能让大莽认败,主因已不在我们军方,而在国内之局势。”神容憔悴的云秦将领再度摇了摇头,“内乱不止,何以平外敌。”
“基石都没有……脚都断了,手上的兵刃哪怕还要砸向敌人的身上,自己的身体是会马上倒下的。”
大多数人的脚断了,自然无法站得稳,无法再和人去战斗。
这名某个南陵行省边塞的普通云秦将领的比喻没有任何的错误,但对于世上已经超脱了普通人范畴的强大圣阶修行者而言,没有脚,也依旧可以行走,也依旧可以强大到令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在大莽真正的权力至高处的炼狱山黑玉大殿里,沐浴在红光里的炼狱山掌教看着手中一页密谏,微讽的对着拜伏在殿外的数名炼狱山红袍神官发出了命令:“既然这样,那就不要让申屠宗辛去炼狱山之后的不可知之地去了,让他去中州城吧。虽然是断了腿的,至少比起现在中州城那些长了腿的人要强一些。至于炼狱山之后……每月再多派些人去。”
数名平日里已经在炼狱山地位极高的红袍神官全部称是,敬畏的退下。
“割南陵、南令、东林三个行省给我,来换取我的些许帮助?”
大殿里,宝座上的炼狱山掌教戏谑的自言自语道:“文玄枢你倒是有些胆魄,敢和我谈这样的价码,也不怕我觉得你太过轻视我……不过我对于这种价码没有兴趣,却对皇帝和真龙山有些兴趣,现在也是让云秦人认识一下炼狱山的时候,哪怕只是一名断腿的蠢货。”
……
湛台浅唐在思考着。
每每在感知之时,他都似乎能感觉到自己面前横亘着一座大山。
这座大山,就是他和圣师的距离。
可以感知到圣阶的强大,但却知道自己距离这种强大依旧还有很长的距离,这就是他这种大国师巅峰修为的修行者所处的境地。
平日数日的修行,自己面前这座大山都似乎感觉不到明显的缩小,似乎站在大山的哪个位置,就依旧站在大山的哪个位置。 然而在带着这五万余大莽军队行进的数日,他只是在每日夜间休憩时修行,却感到自己在这座大山上,前进了一大步。
湛台浅唐是这个世间最为睿智的人之一。
他听着身后沉重的脚步声,便很快想出了原因。
是因为他的精神上,之前从未有过这数日这样大的压力。之前他的老师,大莽老皇帝湛台莽将亲手打下的王朝交给他,但一个王朝,更多时候在脑海中是虚幻空泛的幻影,不像此刻这五万多名大莽军人这么真实。
这五万多条鲜活的生命背后,都还有无数的家庭。
他自己也是大莽人,就和林夕是云秦人,无法忍心见到云秦人的死亡一样,这些大莽人和他们身后牵动的无数家庭,更多的人,让他背负着前所未有的真实压力。
精神、意志,便是修行者的道。
一人生死的压力,无法和无数人生死的压力相比。
然而首先要真的在意,才会有真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