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涯从统筹那儿拿了时间安排,确认时间不撞,便都答应了下来。他如今心性平和,对于去见导演也无甚不安焦灼,并不去纠结应当如何在人家面前表现;对于去见旧识,也不在意人家是否是见他事业有所起色才来找他,是不是有什么居心企图。于他而言,都不过是结一段善缘。
全部安排妥帖后,温涯看了看通告单,前面几天都没有他的戏,第一场要排到周五。
竟是风雪夜诛神殿遇故人那场。
温涯不觉眼皮一跳,轻叹一声,暗自道,这一场也没比鬼哭崖掌刑好多少。
第40章
风雪夜诛神殿遇故人,在《丹衷》全书中也可以算作是十分经典的一场,某乎《丹衷》相关话题下,经典催泪剧情盘点,总是少不了这一趴,但初看体会不到,仅限二周目读者才能懂。
牧长风陷落上古大能陵,与武尊残魂在识海中酣畅一战,陵中万剑齐出,山崩地裂,牧长风以弱对强,拙于招,却长于势,虽只是战平,武尊却尽兴大笑,散魂而去。在此一战中突破境界但身负重伤的牧长风与夜非白、胡涂涂二人失散,又无力远走,为防在此时被血煞宫中人寻到,只得遮掩气息面貌,乔装作落魄小妖,藏身于诛神殿调息休养,不料却遇上察觉山陵异动来此探看的灵山宗众,当中就有便有温祝余。
温祝余一身黑衣,眉有煞气,见殿内藏妖,便欲就地斩杀,却被医修师姐拦下,阻拦不及,火符还是在牧长风臂上留下一处灼伤,之后,更是冷冷吐出妖魔天生劣种,即便修行,终究难改劣性之语。
师姐有愧,出手替扮做小妖的牧长风疗伤,另赠了几枚丹药,在殿中划地为界,以示互不打扰。
牧长风方才还在识海之中,见过昔年温祝余带他上霜雪峰的景象,分明记得,师尊曾言,仙门中人,虽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但亦应常怀怜悯之心,视生灵为生灵,而非视生灵为草齑。而如今他的黑衣上弥漫着一种浓重的血腥杀气,虽以熏香遮掩,却仍旧令人心底生寒,不知一别经年,这散淡度日的符修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竟已是面目全非,变作另一番模样。
入夜,风雪大作,两名魔修寻着还未完全被风雪遮掩的血迹找到诛神殿,正是老魔尊座下堂主,奉命前来追查牧长风下落。此时牧长风若强撑出手,也勉强杀得退二人,只是如此便不免在灵山宗众人面前暴露身份。他本是灵山宗弃徒,当日鬼哭崖受刑,便该死在崖下,若被灵山宗中人识出,只怕是一样无幸。
最紧要的是,他不愿被温祝余识破身份。鬼哭崖之后,他便绝口不再提霜雪峰、温祝余,仿佛只要他不看,不提,霜雪峰便永远是那个霜雪峰,温祝余便永远是在柴堆上为他留下糕点的温祝余。
如此绝境之下,所幸仙门魔族本就水火不容,此地又是魔域边界,位置敏感,双方一句不慎起了刀兵,才让他得以趁此机会,离开诛神殿。
温祝余用符愈发阴狠毒辣,原本修为不高,却凭借禁术,让两个堂主顷刻化作血雾。
牧长风孤身向着风雪中走去,血珠飞溅,落在他的耳后,他将血珠抹了,却没有回头。
自此一别,他再没有在识海与天问之镜外见过温祝余。
《丹衷》连载期间,这处剧情的讨论度很高。那时温祝余还不是人气角色,毕竟他武力值一般,人设也没什么时髦值。
读者纷纷猜测,温祝余究竟是没有认出牧长风,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一码?是误入歧途黑化,还是另有隐藏身份?
也有人往他其实还是好人、只是自有一番苦衷的方向上猜。但读者大多并不在意他有什么老套乏味的苦衷,枯禅岛副本之前,都只有读者骂牧长风在处理废物师门的问题上当断不断,却甚少有人会在意他对于霜雪峰温祝余的执念究竟从何而来。
直到枯禅岛副本后,温祝余此人一生因果,逐渐展露于人前。二刷的读者回看霜雪峰岁月,鬼哭崖掌刑,诛神殿中的最后一面,始才开始明白,温祝余之于牧长风,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即便是孤僻古怪、平庸弱小如温祝余亦是如此。都说牧长风六亲缘薄,其实他早已得到过世上最好的爱了。
一时间,男读者听着《father and son》和《一荤一素》破防去了;女读者对角色怜爱之心爆棚,则拉起了小圈子开始搞创作,图文歌曲层出不穷,硬生生把这个边缘角色奶得人气仅次于主角团五人组。书粉还一度亿人血书求作者把温祝余搞回来过,可惜作者坚持认为这个角色的故事已经写完了,再捡回来也没意思,直到故事最后,温祝余究竟是生是死,身在何处依旧没有交代。
竟一开机就是这一场。
温涯与书中温祝余个性不像,虽然经历了许多书中一样的故事,造化捉弄下也做出了许多与温祝余相近的选择,但许多细节究竟有所不同。唯独风雪夜诛神殿遇故人这一场,却是几乎与书中的走向一模一样。
那时他早已认出牧长风,也心知他对自己、对灵山宗犹存留恋,存心想逼他割舍放下,往前走,别回头,便假作没有认出眼前之人,也说出了一句与书中的温祝余差不多的话来。为了逼师姐心软替他疗伤,也曾用火符烫伤过他的手臂。
牧野前些天对剧本时便已又开始想起前生事,一上来就是这一场戏,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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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丹衷》开机是公开行程,机场蹲人的代拍和站姐数量会非常多,所以牧野并未与温涯坐同一班飞机,等到他过来酒店已经差不多到晚饭时间。
套间到底订在了高层,温涯答应了黏人精小男朋友要住一起,便没有拆行李,等到他过来,便直接搬了上去。
明天就是开机仪式了,要烧香拜神,今晚是剧组聚餐,导演请客吃饭。牧野极端讨厌社交场合,若是没有温涯时,虽然觉得无聊又烦,但也勉强能像个体面的成年人那样忍忍就过去了;若有温涯在时,却反倒像是赖皮的小朋友,沮丧地抱着人的腰,半天也不愿意动一下。温涯站在他跟前,好笑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说:不许撒娇。开机前的第一次聚餐,不去太不像话了,之后如果再有应酬,你实在不想去,就推掉不去了 牧野才松开了他,蔫头耷脑地起身去换衣服了,在一旁玩手机等着的夏夏朝着温涯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摇了摇头,小声用嘴型说:从前不这样,涯哥,你太惯着他了。
温涯笑着说:是吗,那我以后凶一点儿。
牧野狗狗祟祟闻声警惕探头,说我什么?
温涯肚里要笑死了,一把把人推了回去,夸你呢,快点吧!
剧组聚餐,连先前试镜时见过一面的年迈的制片人都来了,导演、制片、监制、总编剧、主要演员坐了一大桌,见到牧野都很亲热,却只有辈分最高的制片敢用叫子侄辈的称呼叫一声阿野,其余的则无论什么年纪都是叫小野,还要代问一句东叔好。牧野穿着黑色套头卫衣,风度翩翩地跟人握手,却又自带一种不可攀折的距离感,总让人恍惚觉得他穿的是定制西装,一点也看不出刚刚还抱着他的腰撒娇不想动。
温涯是跟着牧野进来的接下来几个月都在剧组,低头不见抬头见,要一直装不熟也难受。主桌坐不下了,他原本想坐去另一边包厢配角那桌,导演跟一个多月前试镜时全然不是一个态度,颇为亲热地招手叫助理给这边加个椅子,让他在这边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