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涯其实不大愿意在这边坐,牧野知道,便也不理导演助理殷勤送过来的椅子和餐具,只对温涯说:你去吃饭,我一会儿过去找你。他不给面子,导演倒也不生气,便只是笑着又随口叫助理把椅子撤了,倒是程宁宁一个年轻女孩子挤在男人堆里,看到他去了隔壁,不由得十分羡慕,只得朝着他无奈地瘪了瘪嘴,举了举杯。
因为明早是开机仪式,饭局没有进行到很晚,才刚过八点钟就散了。温涯左边挨着老魔尊,右边挨着夜非白,一个是塑造过不少经典角色的港星大叔,一个虽然不算流量,但也是许多追星女孩墙头的00后新人,竟意外地都很聊得来,饭局结束时都加上了微信。而饰演小鬼王的小爱豆则跟胡涂涂本人意外地相像,看起来对温涯的很有兴趣,但因为饭实在太香所以从头吃到尾,到最后也没怎么抽出空开口聊上几句。
当晚九点,整个春节期间都在沉寂的《丹衷》的官微放出了一组试妆花絮。其中,在温涯的片段里,人穿着一件原著里经常提到的、浅灰色的旧衣,外面披着从四象海归来后冻伤未愈时常披的深灰色披风,眉间点着一颗浅浅的小痣,脸颊瘦削,眉宇间气质阴郁,那一回眸像极了最出圈的那张同人图,引来不少书粉嗷嗷尖叫着小鱼师父。
不仅如此,温涯在开机仪式上被代拍随手拍下的几张生图,因为属实好看,好看出了一种春回大地、杏雨梨云的氛围感,竟还凭出圈冲上了热搜。新粉们战斗力惊人,以一当十,纷纷在话题下刷屏安利增加热度,到午夜时还一位一位爬到了十几位。各大娱乐博主的首页都转发了这组图,颜控的追星女孩们控制不住自己存图的手,纷纷在评论区嘤嘤感叹刚刚在那儿已经存了一遍了,刷到了你这条又存了一遍,这是真实存在的生图吗。
好巧不巧,这天申泽宇接演的大女主剧《大雍女相》也刚好发布了定妆照,《大雍女相》号称五亿成本,走的也是华丽质感风路线,每个角色的造型都看起来十分精致。原本申泽宇所要饰演的男二号是女主有缘无分的白月光,人设非常讨喜,与他的外形也算得上是接近。可惜申泽宇的头型脸型不够好,头扁,颧骨有些外扩,平时靠蓬松发型遮盖不显,上了过于规整的头套就显得有点脸包头,再加上略有脖子前倾的体态问题,导致最后的定妆照拍出来的效果不是很好,一时间,微博上的《大雍女相》的书粉都在哭天抢地抱怨选角拉跨。
申泽宇刷了一阵微博,看到有大营销号搞事搬运了两人的古装造型对比,搞起了投票,虽然底下评论区都是自己的粉丝在控,但上面的投票却完全是另一个世界,不由得将手机直接摔在了地上。
想也知道是温涯买的。
他是想靠拉踩他上位。
申泽宇恨恨地想,现在这些营销号,不收钱不骂人就不错了,难道还会免费夸你吗?
第41章
第二天清早,惠风和畅。
《丹衷》剧组齐聚,桌上供着关二爷,当中拜了果品和香炉,主创一一上前敬香。
站姐和代拍一路从酒店就跟着,一如温涯头一次见到牧野那天,扛着长qiang短炮,一路跟,一路猛按快门。
温涯没有带妆,双手插袋,穿着毛衣和风衣外套跟其他配角站在一起,脖子上挂着早上牧野给他捂上的灰色围巾,脸上带着一种春天一样的温柔散淡的笑容。
警戒线外,偶有位置不好的代拍拍不到牧野或是程宁宁几个,便把镜头对准了他随手一拍,没想到拍出来的成片竟意外惊艳。虽然卖不出流量们几千一张的高价,但也可以卖上三五百,赚回个辛苦钱。
九点多开机仪式结束,温涯接下来便没什么事做了。
他的通告要直到周五才开始,剧组前面几天都是在棚内,拍的是笼斗场露肉的戏这一部分原书的剧情中写,牧长风血缘觉醒,身量拔高,体型也脱了少年单薄,变得强壮了许多,因此对于演员的身材要求很高。而几个月高强度地拍摄下来,演员往往都会掉许多体重,牧野从年前就在吃蛋白鸡胸练下来的肌肉很可能到时候也会缩水不少,所以这部分只好放到开头来拍。
不过他的个人习惯是没有戏时也待在片场,何况于他而言,能够再见到牧野灵魂里藏着的长风,本就是他十分珍惜的机会,所以便跟去了棚里,顺便帮忙灯光道具组搬搬东西。
笼斗场囚笼场景的布景只保持四天,之后就要拆了搭别的,所以这四天的拍摄强度非常大。程宁宁是童星出身,演技虽然有,可总有点想当然的毛病,不怎么找得到角色的感觉,一些细节处理的不够,所以演出的依霜略显单薄,不太像是那个浮沉于世、洞悉人心的小女妖。偏偏导演又不愿意降低标准,连带牧野跟饰演虎妖阿七的前辈还有一种群演也只好跟着反复,如此越是到后面,群演都松懈了起来,效果反倒不如前,只好休息过后再重来。
牧野心性很强,无论搭档表现成什么样子,都能稳定发挥,多重复几遍,自己还会酌情修改一些细节,身体机能也锻炼得非常好,折腾到十一二点,也不至于没精打采倒头就睡,就是人消瘦得很快,才刚刚到周三温涯便觉得牧野的脸颊要比先前削下去了些。
*
周四的戏是需要大面积化伤妆的,化妆时间很长,需要早上五点出门,不然会赶不上。温涯睡觉不沉,牧野不愿吵他,把窗帘遮了遮严,亲了人一口便出门去了。
这日阴雨,温涯睡醒过去得比往天迟了,牧野正在拍一条俯拍镜头,长发披散,脸上脏污带血,上身寸缕未着,臂上和身上都有逼真的血肉模糊的伤痕,胸口有三个愈合了一半但依旧十分可怕的血洞,半睁着眼睛,仰卧在地上,用一种十分淡漠而绝望的神情望向铁笼的顶部。
温涯明知是假,却还是看了一眼便觉手脚冰寒,心口直抽,疼得连气都不敢大口喘,只得悄没声地避开了人到一边坐下缓了缓。 之后的那么多年里,他总是没有胆量去问他,那样的伤,那追魂箭将他射了三个对穿,后来究竟是怎么好的?缝合起来了吗?用了什么药?皮肉长起的时候,难熬不难熬?
他的身上还带着那样可怕的伤,却要在笼斗场中跟妖兽搏命,供人取乐,他是怎么才活了下来?
他那年才十九岁,个子猛长,身量却比如今的牧野还单薄些。
他在最后还朝着他伸出了手,可他却亲眼看着他跌了下去,跌进了漫长无边的厄运里。
这些他该如何才能忘了呢?
他心中有事,虽有意遮掩,表现如常,中午回房车休息牧野却照样看了出来。他上午排的几场虽然大多是躺着,台词也很少,却反而比前几天费神许多,便索性赖到了他腿上小憩,怪可怜地说自己昨晚落枕了,今天脖子疼。
温涯帮他揉了揉,说:那你就今晚好好睡在自己的枕头想想小男孩自从在他的床上安了家以后,每天晚上不论关灯时是什么姿势,最后准要把他整个拖过去牢牢抱住,他便觉一阵无奈好笑,方才的心绪被这么一岔果然给消散了大半。
牧野半闭着眼睛捉住他的手,摸索到他的无名指根,凑到唇边亲了亲,等结婚了可以获准天天抱着你睡吗?
温涯捂了他的眼睛,感受到他的睫毛像蝴蝶一样他的掌心扑扇,一阵酥麻的痒,一时无话,半晌才笑着叹气说:你啊。
雨天阴凉,他的声音比往常低哑,认真得让人心颤,缓缓地叫他: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