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一直奋笔疾书的小皇帝,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笔,看了一眼屏风。
纪初桃知道:每当大姐露出这般神情的时候,多半就有人要倒霉了。
转瞬一日,御宴如期到来。
镇国侯府,浮云蔽日,天光黯淡。
宋元白是祁家镇国军的副将,亦是与镇国侯世子祁炎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友。
此时宋元白一边端正武袍一边穿过中庭,沿着月洞门转个弯,便见前方竹园小径之中,一袭暗黑戎服的熟悉身影腾挪翻飞,那人手中长剑如虹贯日,剑气破空,疾风卷起竹叶翩跹,有惊鸿游龙之态。
听到脚步声,黑袍小将闻声收势,背对着来人执剑挺立,仿若一柄笔直的剑。
“祁炎,我的祖宗!您可消停会儿罢!” 宋元白苦着脸道,“伤还没痊愈呢就来舞剑,伤口再裂开,你这胳膊就废了!”
风停叶落,剑刃上映出一双桀骜难驯的眼眸。
“说。”气息沉淡的嗓音。
“宫宴就要开始了,我来唤你同行。” 宋元白依靠在月洞门下,吊儿郎当道,“若是去晚了,指不定那群疯狗又要借题发挥,给你使绊子。” 祁炎似乎嗤了声,回剑入鞘,有如龙吟。
“没有主子的授意,疯狗怎敢攀咬?”说话间,他已抓起一旁石桌上的外袍随意披上,迎着光,愈发显得背影身高腿长,恣睢张狂。
“走,会会他们。”
……
半个时辰后,紫宸殿外。
宫娥内侍捧着瓜果酒水鱼贯出入,殿中隐隐传来丝竹之声,文武百官俱是身着官袍,互相招呼着结伴入殿赴宴。
而一侧的长廊之上,几名宫婢簇拥着纪初桃快步而来。
“大公主已经动身过来了,殿下千万要赶在大公主之前入席!”挽竹捧着装有一套钗饰的锦盒,不住催促随行的小宫女,“怎的没有抹口脂?快拿来给殿下用上。”
“口脂太艳俗了,本宫不喜。”纪初桃穿着一袭茜红的织霞衣,柔顺的黑发挽成小髻,微风一过,衣袂轻飖,当真像烟霞中走出似的,点亮一宫秋色。
另一大宫女拂铃闻言盖上胭脂盒,笑道:“不喜便不抹罢,殿下唇红肤白,不用胭脂反而有天然之美。”
只有挽竹觉察出她情绪不高,小心道:“殿下因何不开心?可是今日的妆面不合心意?”
纪初桃轻轻摇首:“和这些无干,是本宫自己兴致不高。”
自从昨天从大姐的长信宫归来,她便隐约察觉到今日宴会多半不太平。
纪初桃不喜朝堂那些勾心斗角的纷争,偏生又无力改变,就像是个精致的摆设,在大姐需要的时候拎出来撑撑皇家的场面,教她驭人弄权之术……
大姐常说,这是她身为帝姬无法摆脱的责任,可惜,她总是学不会那套。
思及此,纪初桃叹了声,手摸到空荡荡的腰侧,“咦”了声道:“本宫的佩玉呢?”
“呀,定是出门太忙给落下了!”拂铃道,“殿下稍候,奴婢这就回去取!”
纪初桃本想说不佩玉也没什么,但拂铃已经转身折回永宁宫了,只好道:“算了,还是快些入殿吧。若是去迟了,众目睽睽之下被大姐问话,越发尴尬……”
她只顾着和随行的宫婢说话,全然不察长廊的拐角处,有另一行人快步而来。
下一刻,纪初桃骤然撞进一个陌生的怀中,额头磕出一声闷响,疼得她踉跄一步。若不是被撞的那人发出一声低哼,纪初桃险些以为自己撞的是墙,胸膛也太硬实了些。
离得这般近,纪初桃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混合着血腥的淡淡药味。
“殿下!”宫婢们齐齐惊呼,手忙脚乱扶住了她。
纪初桃还以为冲撞她的是宫侍,捂着额角抬首,却在接触到那人年轻的脸时骤然呆住。
她的脸颊腾得赤红起来,活脱脱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第03章 祁炎 那个三番五次闯……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武将,还未及冠,说是少年也不为之过,相貌极佳,身正腿长,纪初桃抬首看他时,只觉一片云翳笼罩眼前。
视线相对的霎时间,纪初桃瞳仁骤缩,满脑子都回荡着一个声音:怎么是他?!
那个三番五次闯入她梦里来的男子!
之前虽说她也困扰过,但说到底,心里是不大相信那个梦的。如今骤然见到一张和梦中极为相似的脸,只觉当头一棒,洞房花烛夜的零碎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血液仿佛冲上头顶,干涩的嗓子因震惊而发不出一个音节。 挽竹护主心切,见纪初桃呆愣愣的说不出话来,还以为她被撞丢了魂,遂将唇一咬,噔噔朝前两步行了礼,语气生硬道:“宫中不得疾行,万望二位大人当心。若是殿前失仪冲撞了长公主殿下,怕是会败了宫宴的兴。”
纪家的长公主一共才三位,大公主威仪多谋,二公主风流艳丽,俱是玩弄人心的高手,而眼前的少女娇俏烂漫,一副锦衣玉食喂养出来的单纯模样,用头发丝想都能猜出是谁。
“抱歉抱歉!臣等军中驰行惯了,急于赴宴,不料冲撞殿下,实乃罪过!”黑袍少年身边的小白脸率先拱手致歉,赔笑道,“臣镇国军副将宋元白,见过长公主殿下!”
姓宋的小白脸说了什么,纪初桃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直到一旁的宫婢出声提醒,她才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她又看了看那不出一言的黑袍少年,目光中是掩盖不住的惊疑和探究。
冷峻的少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约莫误会她在生气,不想横生枝节,便抱拳行礼道:“臣无意冒犯,望殿下恕罪。”
“从今往后,殿下便是我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