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未找太久,在长廊尽头的黑暗角落里找到了独自坐着的祁炎。
他坐在雕栏上,手肘随意搭在腿上,上身微微前倾,鬓角一缕极细的碎发垂下,昏暗的灯火打在他落拓不羁的侧颜上,有些痞,又有些寂寥。
纪初桃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看见他正在端详手中的黑狐面具,目光幽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然而等她走过去时,早就听到动静的祁炎却将面具扣在脸上系好绳结,挡住了自己脸上还未来得及收敛的情绪。
于是,纪初桃便看不出他在介怀什么了。
“祁将军,本宫方才看到个有意思的谜面,你来猜猜?”
纪初桃知道祁炎今晚有些不开心,便想法子逗他开会,拉长轻软的语调道:“黑甲大将军,手舞两铁钳。嘴里吐白沫,向左不向前……你猜是什么?”
祁炎的视线透过狐狸面具的眼洞,轻轻落在纪初桃身上。
娇贵貌美的少女,身上落着最温柔的一层光,他却如饮鸩止渴,越看越觉得烦闷空虚。
纪初桃的信任、温柔,从来都不是属于他一个人。
她说他是特别的,她信任他,可她对其他男人,也会露出这样迷人的微笑。
“猜不出来么?”纪初桃并未察觉到祁炎压抑到极致的糟糕情绪,她觉得这个谜面还挺简单的,而且,特别适合现在生气的黑袍少年。
她毫不介意地轻笑,自个儿揭晓了谜底:“是螃蟹。”
说罢,她还伸出白皙的食中二指,放在脸旁,做蟹钳状屈了屈,
纪初桃应该是又多喝了几杯酒才出来,雪腮微红,过分可爱,过分多情。
祁炎暗自握紧了十指,冷淡转首道:“很晚了,殿下快去歇息。”
温软的少女香萦绕身旁,只会扰乱他原本就混沌不清的思绪,让他走向失控的边缘。
听到逐客令,纪初桃叹道:“你怎的还不开怀呢,祁炎?”
祁炎抿紧了薄唇。
“是因为除夕宴会出了差错,你气本宫没有兑现承诺,让你官复原职么?”纪初桃仔细想了想最近发生的事,也只有这一件可以拿出来让祁炎气一气。
见祁炎不吭声,没辙了的纪初桃也有些无奈和愠恼。她是帝姬,虽然脾气好性子温柔,但也容不得祁炎这般喜怒无常。
“你放心,本宫还有别的办法,会尽快送你出府的。反正公主府中,你也应该呆腻了。”
说罢,她转身欲走,腕子却被人急切攥住。
也不知是那句话惹恼了祁炎,他的手修长有力,掌心滚烫。
热度顺着纪初桃的腕子攀爬,最终汇集在脸上。
两人保持一上一下的姿势,目光在空中对峙交缠。
“臣讨厌晏行。”他微微前倾俯身,便对上纪初桃水润的杏眼,嗓音带着酒后的低哑,克制着疯狂,“殿下如今听到答案了,可以离他远些么?”
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了,酒香和少女香交织,醉得人心猿意马。
三更天了,远处正在燃放上元节的最后一批烟火。
府墙太高,廊檐低矮,看不到烟火的盛况,只隐约听到些许模糊的砰砰声,天空一会儿明一会儿暗。 纪初桃眼里也有微光闪烁。
她讶然睁眼,不太明白祁炎这个无理的要求,轻声道:“本宫为何要疏远?他是本宫的府令,你是本宫的客卿,都是一样……”
“臣是殿下的驸马,承天门下,殿下亲口所说。”祁炎纠正她,熟悉的压迫袭来,反问道,“怎么会,只是客卿?”
纪初桃脸腾得一红,仿佛喝下去的酒到现在才发挥作用似的,脑袋晕晕乎乎,连檐下的灯笼都有了重影。
唯有祁炎那双冷冽深邃的眼眸如此清晰,狐狸面具妖冶动人。
她抿着樱桃色的唇,挣了挣手腕道:“那只是情急之言,权宜之策,当不得真……”
“若臣当真了呢?”祁炎咬牙逼问。
纪初桃一点也不喜欢这样气势凌人的祁炎,就好像在故意戏弄她似的。大概因为祁炎是将军,疆场上驰骋惯了,满身野性,丝毫不懂得退步妥协……
但这一次,纪初桃也不想退让。
尽管呼吸已然凌乱,双腿在他灼热又凌寒的复杂目光压迫下发软,她强撑着不愿逃跑,不愿再让祁炎看不起自己。
“你先松开本宫。”她仰着脸,强作镇定。
祁炎没有松开,固执地等待一个答案。
他还要捉弄自己到什么时候?纪初桃拧眉。
二姐说过:男人会用恼羞成怒来掩盖心事。他越是心境动摇,便越会做出疾言厉色的行径。如要反攻,便退缩不得……
二姐说破解此招的方法是什么来着?
烟火还在继续,面前带着狐狸面具的少年近在咫尺,强大孤独,像是无边的夜色,像是冰川包裹下的熔浆……
微风拂过,灯影摇曳。
酒意上涌,鬼使神差。
被冲昏了理智的纪初桃踮起脚尖,带着愠怒,在祁炎冷峻的侧颜上飞快一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