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点,”杨蓁为他裸.露的肩膀上披上一件衣裳,“诚王很可能清楚耿德昌并非泾阳党人,所以在见到你们将其定为奸党首脑,对你们的误解也便随之加深。”
诚王的立场一向不为徐显炀所关心,他此刻心念急转,飞快联系起一整套新的逻辑框架。
可兴奋了没多会儿,他又垮下了双眉,沮丧道:“如今愈发可以确信,耿德昌所藏的那个秘密极为事关重大,可是,如此重大的秘密,柳仕明那个傻瓜恐怕是不知道的,连耿芝茵是否真的知道,都很难说。那些人想追杀她说不定只是稳妥起见,咱们想要获知内情,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杨蓁劝道:“咱们能有今日进展已然值得庆幸,焉知来日不会有新的收获?还不用急。”
徐显炀想到今日有此进展全仗她心思慎敏,捏了捏她柔嫩的脸蛋笑道:“你当真是比我所有的手下都要能干,我娶了你可是捡到宝了。”
杨蓁笑着推开他的手:“你可还没娶呢。歇下了吧,明日你还有公务。”
夜确是够深了,两人当即吹灭烛灯,共枕而眠。
徐显炀头脑尚且亢奋,躺了一阵难以睡着,一睁眼之际,见到昏黑之中杨蓁也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望着他,似是有话想说。
“在想什么?”他问。
“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杨蓁将手指与他的手插在一处,闭了双目。
她是再次拾起了从前的那个想法:如今愈发可以确信诚王只是为人蒙蔽,对他生了误解,倘若去对其开诚布公,解释个清楚,说不定真有望将其争取过来,那样的话,前后两代君王都信任了他们,奸党再想生什么幺蛾子都不怕了。 可是她能料得到这话说出来,会得徐显炀如何回答。
在他看来,争取诚王根本没有必要,不值得去冒触怒诚王、引发难料后果的风险。
她只好忍下了想说的话。当此时候,他能同意留她在此已是极限,不能再增加他的忧虑让他放心不下了。
他们到了今日这一步,却是住在别人家里,想要高枕无忧、幸福长久,还不知要等到何时。
正文 44|金玉厚赐
诚王回到居所时已然很晚了。
值夜的丫鬟凌霜与暮雨两人都以为王爷会留宿西跨院, 已在东梢间里打起了瞌睡, 听到守门的小丫头报说王爷回来了,两人都慌忙起身迎接。
因之前已然沐浴过,诚王进门后又用热水简单净了手脸,便准备就寝。
两名大丫鬟服侍他更衣脱履之时,诚王坐在床榻边, 忽问道:“你们两个说说, 女孩家一般都喜欢些什么, 如何最易讨得她们欢心?”
王爷会出言与她们闲聊,这样机会一年也难得有上一回, 两名丫鬟都十分意外, 也同样都有些受宠若惊。
凌霜道:“若说女孩家最喜欢的,莫过于衣裳首饰, 但凡好看的东西, 她们都爱。”
暮雨道:“还有胭脂水粉,尤其天生美貌的女子, 都盼着能打扮得更好看。”
衣裳首饰,胭脂水粉, 果然向这些小丫头问询,只能得到这种俗不可耐的答案。
诚王不予置评, 只在心底暗笑:恐怕她就不见得会爱这些玩意,不过……也不妨一试。
通常而言, 仆婢们即使不当早差, 也是不可睡懒觉的。每日早早便有管事嬷嬷去督促仆婢起床。只是杨蓁这边特殊, 下人们从没将她视作自己同类,也没人会来特意唤她早起。
天大亮了,杨蓁还挨在徐显炀肩头睡得正香,连徐显炀率先醒了,侧着头望了她许久她都未察觉。连续两夜睡眠不足,她确实急需补觉。
她小脸睡得红扑扑的,黑缎子似的长发衬在脸边,浓黑的睫毛好似墨笔画下的两弯月牙,隔一会儿便会发出几下轻微的颤动,着实可爱至极。
徐显炀静静望着,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忽然一阵扣门声传来,只听一个妇人声音唤道:“蓁蓁姑娘可起来了?”
徐显炀一动未动,杨蓁被吵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听见那妇人又扣着门问了一声,她才打了个激灵慌忙坐起:“有人来了?怎会……有人来叫我?”
徐显炀在唇前竖起食指,低声道:“听声音便知不可能是来搜屋的,你安心去接应便是,不会有人发觉我在这里。”
杨蓁可没有他这么坦然,慌里慌张地爬起身,在中衣之外系了件长袄就下了床,又回身拉着棉被把徐显炀罩了个严实。
徐显炀躲在被子里闷声直笑,杨蓁双手按着他小声警告:“你可不许出声,若敢叫人家知道你在这里,我……接下来一个月都不睬你!”
谁知他会不会一时起了坏心,为了让她在王府里待不下去,就故意叫人家发现呢?
说完她趿着鞋子绕过屏风过去应门,拉开门一看,外面是一个中年仆妇领着一个小丫鬟。
杨蓁赧然福礼道:“嬷嬷见谅,是我一时睡迷了尚未起身。”
仆妇赶忙回礼,客气笑道:“不不,倒是我吵了姑娘,姑娘可别见怪。”转身朝后面的小丫鬟道,“拿进来吧。”
小丫鬟捧了一个大红雕漆长方托盘进来,放到了外间的圆桌上,仆妇揭开盖在上面的一方锦帕,杨蓁顿觉眼前一阵晃眼亮光。
仆妇交了一张薄薄的贴子到她手里:“这是王爷吩咐给姑娘的赏赐,列了单子在这里,姑娘收着吧。我们这便走了。”
二尺长、一尺多宽的大托盘里满满当当地摆放着半盘的金珠首饰、两匹提花织锦缎并一排雕漆小圆盒子装的胭脂水粉。 杨蓁忙叫住她们:“嬷嬷请留步,还请您告知,王爷为何要赏我这些东西?”
仆妇笑道:“王爷有意厚待姑娘,还需什么名目?姑娘且笑纳便是。”说完便走了。
杨蓁望着面前一堆晃眼的宝物发呆——从前只听说过宫里的嫔妃侍寝过后若得皇帝欢心便可得到赏赐,可是,自己昨晚“侍寝”的又不是他,他又颁哪门子赏呢……
徐显炀穿着中衣中裤,尚且松着衣襟,袒露着精壮的胸腹,贴着墙根凑过来,关好了房门,也来到圆桌前观看,信手捻起一支凤钗来端详。
赤金打造的累丝金凤,凤羽根根分明,每一根尾羽上都镶着一颗小指肚大小的蓝宝石,凤嘴垂下的流苏末端更是坠着一颗大过拇指肚的蓝宝。
他曾在卷宗里见过一桩事关南洋宝石的窃案,知道这种石头比黄金还要贵上几十倍,再加上金凤细到极致的雕工,这样一支凤钗价值没有千两也要数百两,纵是放在后宫里,也是极贵重的,诚王那小子倒是够大方。
给丫鬟的赏赐?谁家的丫鬟会顶着这么大一个累丝金凤干活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