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之后一两个时辰,裴疏跟薛清灵说了一声后,就离开了回春堂,去联系工匠,然后又去买了一些木料,除了这些买来的木料,他还打算去另一个家砍一些木料回来,山上倒是有不少珍惜的木材,只不过新砍下来的木头还要经过处理,得多花费一些时间。
他去交了定金之后,让人把木料送去永定街以前的张家府上。
裴疏出了店铺,还打算去买点笔墨纸砚的时候,走在小巷里,却看到了一个神色萎靡的灰白长衫年轻人,他的神情憔悴,一脸的郁郁寡欢,神色颓败的用拖车拉着一个棺材。
这个年轻人头上戴着个儒士帽,可能是个年轻人,他的身材很瘦,皮肤很白,估计是经常在家里读书,不怎么干活的人,此时他拖着这么重的一个棺材,显得有些吃力。
他拖着拖着,轮子碾过了一块石头,让他的整个拖车颠簸了一下,这年轻人连忙十分慌张的放下拉手,跑回去检查自己的棺木,“我的棺材啊,可千万不能出事!”
裴疏好心帮他扶了一下,而后原本还在走神思考字画的小裴大夫忍不住的多看了几眼这位拖着棺材的奇怪书生,他斟酌了一下,问道:“你为何买棺木?”
看他的模样,不像是家里有人去世,而且他嘴里叫的是他的棺材?应该也不是为了买个棺材回去放在床头等着升官发财,或者是买个棺材放在家里刷油漆,年轻轻轻的,暂时不用买个棺材回去,期盼着多刷一层漆,就能多活几年。
那个书生听他这么一问,悲从中来,“我如今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这是我给自己准备的棺材。”
裴疏:“……”
裴疏嘴角抽了抽:“你……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从何得知?”
“你看你还能有力气把棺材拖回家,应该是不像病入膏肓的样子。”
“你找大夫看过吗?” 那书生深深叹了一口气,轻柔的抚摸过自己的棺材,这就是他以后的栖身之所,世上所有的人,最终都会化作一捧黄土,“唉,你不用安慰我了,不用找大夫,我自己知道自己的病情,我这些天病症混乱,一会儿头晕目眩食不下咽,一会儿口苦发涩腿软腰疼……就在刚刚,更是险些没有了鼻息,眼看着没几天好活的了,马上就要病气攻心,呜呼哀哉!”
裴疏面无表情的站在他边上,欲言又止:“不瞒你说,我是个大夫,我看你不像病入膏肓的样子,而是中毒了。”
“中毒?”那书生瞪大了眼睛,“难道有人害我?”
裴疏:“……”
“你这几天吃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
“吃了些什么东西?也和往日一样啊……”
“你喝了不少汤药吧?谁给你开的?”
“我自己从书上看的,我头昏眼晕,于是去喝了一剂清晕醒神散,但我又怕药效不够,加了个解湿益气……”
第68章 不贪
“结果到了昨天,我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
听到这里的时候,裴疏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他嘴角抽了抽,心想能不越来越严重吗?
很多药材本身就带着一点的毒性,一般懂医的大夫都会控制好用量,只要不过量就不会对身体造成影响,而眼前这位姓邵的书生,东一碗这个汤,西一碗那个方,虽然他吃的那些药方都是对的,但是整合在一起,就差不多变成毒药了……
对方现在嘴苦发涩、指甲发黑、胸闷麻木、呼吸不畅……全都是中毒的症状。
更别提他照本宣科,直接用书上的药方,他吃的那些方子里还大多寒凉伤胃的药,健康的人冷不丁的吃这么多寒凉药下去,也够他喝一壶。
裴疏给邵越明把了脉,邵越明也就是那位拖着棺材回家的书生。
“大夫,我真的不是病入膏肓,而是中毒吗?我还有救吗?”邵越明心情十分激动,他都已经把遗言和棺材都准备好了,没想到在回家的路上,又遇上一个大夫说他没有病入心脉,只是中了毒而已,就是不知道他这毒中了有多深?
还能不能救一下?
他可不想死啊!
裴疏收回把脉的手,看着眼前仿佛怕死怕的要命的人,简直深觉莫名,“你这样子,似乎还挺怕死的啊?”
“怕啊,这个世上,有谁能不怕死,不怕死的那都是圣人……”邵越明讪讪的笑了一下,“我只是读过一点微末圣贤书的俗人罢了,俗人,是个俗人,我还是十分怕死的。”
“放心吧,你死不了,把你吃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药都丢了,我给你开一剂解毒散,睡上一个晚上就没事了。”
“真的啊?这么简单?你该不会是在骗我吧?”邵越明上上下下打量眼前的人,觉得对方跟自己一样,也是个普通的年轻读书人,说不定对方看的医书,都没他多,“我是看过四五本医书的人,你呢?”
裴疏:“……”
这种人可真是,自己给自己治病的时候,大胆的要死,真正的大夫给他治病了,他就东也怀疑,西也怀疑,怎么都觉得大夫不对。
“我学医十载,看过的医书数不胜数,你就安心吧。”
听裴疏这么一说,邵越明就更怀疑了,眼前这个俊美风雅的白衣人,明明比他更不像一个大夫,“你说你是大夫,你是哪家医馆的大夫?”
“我是回春堂的大夫。”
邵越明喃喃道:“回春堂?回春堂有大夫吗?那不是卖粥的吗?”
“你不信算了,劝你早点去医馆找个大夫看看。”裴疏言尽于此,不欲再和眼前人多谈,转身便打算继续往前走,他还要去买他需要的笔墨纸砚。
“哎哎哎!!!”这会儿见裴疏要走了,换成邵越明着急了,“那你还是给我开张解毒方给我看看,我现在还头昏脑涨的,我真的是中毒而不是得病吗?” 裴疏走回对方身边,拿起腰间的笛子,随手在对方肩上打了两下,邵越明猛咳嗽了两下,他抬起头来,刚想骂人的时候,却觉得此时脑袋清醒了许多,“你这……是什么医术?”
裴疏不再和这人多废话,而是走到一家店里借了纸笔,给对方写了解毒方后,便要离开,走之前,却凭着为医者的本能叮嘱了一句,“你之后最好再找个大夫看看,吃点养胃的方子。”
“你不是说我没病只是中毒吗?为什么还要吃养胃的药。”
……
裴疏甩掉了那个姓邵的之后,深深的长舒了一口气,他忍不住的唏嘘了一下,这天下之大,可真是无奇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