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子在石板路旁放着,左右是花期将尽的桂花树,香气浓郁。
穆夏将小吃摊在两人中间,拿竹签戳了块油炸小土豆给韩青时。
韩青时虚靠着椅背,即使四下无人,依旧坐姿端正,你吃吧。她说,我不饿。
穆夏无语。
就知道会是结果,她刚就不该心存侥幸,一下子买这么多。
好吧,主要还是因为这里的每一样都是她最近馋得不行的,再加上,唔,花别人的钱真的一点也不心疼。
韩肿(总)。穆夏嘴里叼着小土豆,腮帮子滚滚,说话含糊不清,存(群)纸(子)的事,包债(在)我身上,我妈是柴(裁)缝,手特别巧,肯定能补好。 韩青时已经忘了这件事。
这会儿穆夏再提,她收回飘在半空的闲散目光看向她,心情不错地反问:不应该是你亲自缝才显得有诚意?
穆夏嘿一声,把土豆咽了下去,我不行,缝个扣子都歪歪扭扭,完全没遗传到我妈的优良基因。
那就算了。韩青时说,语气不重,但态度坚定,好像这条裙子真的无足轻重,可卫蓁姐明明说了,这是她的成年礼。
她妈妈留给她的成年礼。
穆夏胸口发闷,忽然就不知道怎么继续这个话题。
她随手戳了块鸡柳塞进嘴里,慢吞吞地嚼着。
以前觉得这家鸡柳特别好吃,信誓旦旦地说吃到博士毕业也不会腻。
今天,呼,柴得要命。
韩总。穆夏再次开口,声音闷闷的,您妈妈怎么了啊?
韩青时听出穆夏声音不对,本来不想提的事,被她用最平常的语气说了出来,我爸妈一个是林业学家,一个是生态学家,两人在最西北的城市里研究了一辈子高原生态,那个地方对两个从小没吃过苦的人来说很耗命,不巧他们生我又生得晚,所以对我来说,他们是英年早逝,但对他们自己来说,应该算是寿终正寝,喜丧。
韩青时的语气太过平淡,似乎真的不觉得父母的过世是件多另人伤心的事,穆夏却听得眼睛胀痛,胸口发酸。
她还以为只是会疼女儿妈妈不在了,原来会给她安全感,把她宠得像个小公主的爸爸也不在了。
干吗这副表情?韩青时轻笑,好奇心满足了还不高兴?
穆夏垮着嘴角,眼尾泛红,对不起,我不应该随便问这种问题。
你韩青时想反驳,话到嘴边拐个弯变成了,哭丧个脸,我怎么接受你的道歉?
穆夏一愣,破涕为笑。
清澈干净,比月色皎洁。
没有胃口的韩青时忽然感觉到了饥饿。
她将细长双腿交叠,身体前倾,一只胳膊随便搭在腿上,另一只撑在膝头托着侧脸,散漫目光瞧着一块纸杯蛋糕说:这个好吃?
穆夏果断点头,芋泥的超好吃!
韩青时将信将疑,那,我也尝尝?
穆夏喜上眉梢,当然可以呀!她将小蛋糕拿起来,借着明亮月色叉了一块,送到韩青时嘴边,献宝似的说,小西门明星蛋糕,不甜不要钱!
韩青时垂眸,严重怀疑穆夏话里的水分。
这位明星的卖相真不是一般的差。
抱着试试看的态度,韩青时红唇微张,将小小一块蛋糕抿进了嘴里。
怎么样?好吃不?穆夏紧张地问。
韩青时并不想昧着良心说话,却也不想让穆夏失望,于是她说:你自己尝尝。把问题抛回给了穆夏。
穆夏没多想,重新又叉了一块往自己嘴边送。
姑娘双唇紧合,连同沾在叉子上的蛋糕一起,抿得干干净净。 那只叉子,韩青时刚刚用过。
不出两秒,穆夏漂亮的五官挤成一团,恨不得把嘴里的东西吐出去,老板是不是忘记放糖了?
韩青时收回落在叉子上的目光,笑容不再吝啬,毋庸置疑。
但是很奇怪,她怎么觉得后味真的有点甜?
充满惊喜的晚餐结束。
穆夏带韩青时从正门出去拿车。
出来的路上,韩青时说不用穆夏送,太折腾。
她已经提前叫了司机,但因为路程过远,要稍等一会儿。
穆夏自作主张把韩青时带到荒郊野外,不好意思让她一个人等,就跟在路边陪着。
夜半的校门口很冷情。
暖色路灯下,飞虫一次又一次朝灯罩用力冲撞。
回去吧,司机马上到。韩青时对冷得搓胳膊的穆夏说。
穆夏跳下路沿,探身看向远处黑漆漆的公路,疑惑道:没看到有车过来啊。
韩青时侧身,用下巴指了指相反的方向,这边。
穆夏拧头,哦。好像有人来。
那我先走了啊。穆夏提起放在车边的裙子说。
韩青时,嗯。
穆夏欲言又止,磨蹭几秒,什么都没说,拎着袋子跑了。
韩青时靠在车边,缓慢目光随着她的背影越拉越远。
月色沁凉,静得能听见徐徐微风。
等穆夏消失在校门里,韩青时直起身体,沿着空无一人的青砖路漫步。
司机不久前发了信息过来,北二环今晚交通管制,绕路的话还需要近二十分钟才能到。
穆夏刚才看到的并不是她要等的。
走出一段,身后忽然传来匆匆脚步声。
韩青时往边上侧了侧,没有回头。
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见来人急促的呼吸。
像是在着急找谁。
韩青时步子一顿,有个念头从脑子里一闪而过,随即又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她从这里毕业多少年了,也就几个相熟的老师还记得她的名字,其他人应该只知道她是的老板。
来人总不至于是来找她要份工作的。 那就肯定不是来找她的。
这个想法刚成形,穆夏清脆的声音骤然穿过月色,闯进了韩青时耳朵,韩总!
韩青时随性的身形定格,而后快速转身。
来不及看清楚,那个熟悉的身影就直直扑进她怀里,侧脸贴在她肩上,将她抱得很紧,喘着粗气说:我还是觉得道歉得有诚意!
韩青时凉透的身体浮起一丝暖意,融进嗓子里,说话也柔了几分,什么诚意?
穆夏准备一路的话脱口而出,阿姨不能抱你,我抱你!阿姨留给你的裙子,我一定会完完整整地还给你!
时间仿佛停止转动。
韩青时眉眼垂下,视线所及是女孩子嫩生生的耳尖,红到几乎透明。
她经历再大风浪也没有波澜的心里好像忽然钻了一只小猫,在那片不大的空间里上蹿下跳,很不安生。
不经意被挠一爪子,不疼,只觉得痒和慌。
韩青时抓不住它,就只能由着它。
这种感觉对凡事运筹帷幄的她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她确定要放任?
韩青时深邃的眸子稍敛,嗓子很沉,穆夏。
穆夏稀里糊涂地应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