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红哪知自家师父什么心思,耿直道:我不困,你们聊,我听着,学习学习。
默默的端起自己和陈飞的保温杯去饮水机那打水,赵平生盯着面板上亮起的加热小红灯,无可奈何的释出口气唉,这好徒弟,耽误师父泡师母。
一上午罗明哲都没出现,不用问,肯定是去朝西分局了。过午饭点儿才回来,陈飞看老头儿进屋,赶紧抄起记录本跟进队长办公室汇报调查进展。
苗红一早起来就追着打探孙家兄妹的下落,很快联系上了孙宁宁。她当年休了学,打掉了孩子,现在已经嫁人,不愿再重提往事。整件事给双方带来的后果都是严重的:孙旺群因故意伤害被判拘役六个月,孙宁宁退学,廖志刚被学校开除。
不过她还是在苗红的追问下简单聊了聊,说那时的自己年少不更事,被廖志刚的花言巧语给蒙骗了,加之学生对老师的仰慕,造成错觉,误以为那就是真爱。提及哥哥,她说孙旺群出狱之后去了俄罗斯打工,早已在那边成家立业,且一直没回来过。
看完记录,罗明哲欣慰道:苗红这丫头我是真没看走眼,不错,是个好苗子。
那是,您能有走眼的时候么?陈飞适时的拍了下师父的马屁,上午肯定没少跟人家分局那边赔笑脸,得让老头儿舒舒心,目前来看,孙旺群的嫌疑暂时可以排除了,我等老赵他们回来,看能不能从秦丽和姚欣那再问出点什么。
罗明哲点点头:早餐店老板和她儿子呢?
去北边亲戚家了,曹翰群过去找他们了,得晚上才能回来。
死者的同事那边再挖挖,还有学生,平生说的对,像廖志刚这样的,不大可能一直压抑自己的想法。老头儿点了点记录本上赵平生的晨会发言,随后疲惫的靠到椅背上。
陈飞伸胳膊给屋门带上,小声问:家楠那事儿,解决了?
嗯,今儿早晨拿着医院的证明过去给那仨一看,他们连赔偿金都没敢要。罗明哲阖目笑叹:就我这大孙子啊,惹人疼的时候那是没法没法的,可惹起麻烦来,嗨,也是愁人,你没看卫东呢,打人分局长手里接警棍的时候,脸都是青的,现在他队上也知道这事儿了,估计处分是跑不了喽。
陈飞笑道:虎父无犬子嘛,更何况还有您这么个爷爷。
你骂我啊?
那不能!这不夸您呢么。
等了一会发现陈飞既不走也不说话,罗明哲眼皮一抬:你还有事儿?
陈飞欲言又止,天人交战了一番,对上师父疑惑的视线,踌躇道:那个是有个事儿想跟您跟您聊聊
和老赵同志的事儿,跟家里指定是没法说了,跟同事也没法说。但憋在心里憋得他都快炸了,除了师父,这世上他找不到第二个人能吐露心思。
这一听就不是工作上的事,罗明哲打起精神:有话说,吞吞吐吐可不像你小子的性格。
我那个我我谈对象了
陈飞那动静比蚊子扇翅膀大不了多少,听的罗明哲不得不倾身向前:谈对象?好事儿啊,就吴美丽上次给你介绍那个?
陈飞摇头,抻脖子使劲咽下口唾沫:您认认识
在脑子里搜刮了一圈儿,罗明哲完全想不出哪个自己认识的女的能和陈飞谈对象,只能连猜带蒙:苗红?
不不不,您快别逗了,我能干那老牛吃嫩草的事儿么!
殊不知陈飞这话让远在二百公里外的曹翰群猛打了一长串喷嚏。
那能是谁啊?罗明哲皱起眉头:你小子别卖关子,又特么不是查案,还让老子猜啊!
房间里陷入沉默,外面的电话声和脚步声在狭小的空间中被无限放大,压抑多时的心思也随之胀满胸腔。终于,陈飞紧紧摁住膝盖,把心一横,坦诚道:是跟赵平生。
?????鱼。烟。读。加。?
说不吃惊是假的,罗明哲的眼睛比听孙子亲口说打架打进分局瞪得还圆。他是看出来赵平生喜欢陈飞了,可是没看出来陈飞居然也有这份心思,真可谓冷锅里长出热豆子没想到啊!
这辈子也算经过不少大风大浪,可老头儿眼下是一句能描述心情的话也找不出来:你他你们俩 脸上烧得滚烫,陈飞闭眼一点头,认了。
老头儿闷咳了一声,一时间手有点不知道往哪放了,拿过保温杯一看,空的,又皱眉顿到桌上。陈飞赶紧站起来屁颠颠去外屋打了杯温度适宜的水进来,放到师父桌上,立在桌边垂头听训。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豁出去脸不要了和对方说,大概是想听点儿反对意见好让脑子清醒清醒?
然而罗明哲没发表意见,只是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看他跟旁边戳着,嫌弃道:诶你坐下,别跟这站着,挡光儿。
陈飞立刻坐回到沙发上,又听师父长叹了口气:有件事儿我在心里也憋了好些年了,你要愿意听,我就跟你说说。
您说。陈飞的心忽悠一提师父不会也有过什么难以启齿的过去吧?
望着金属杯口那圈亮光,罗明哲微微皱起眉,眼角堆起惆怅:还记得我以前养的虎子么?
记得啊,那只退役的军犬,还帮咱破过案呢。
那是你林师伯养的,他那年走之前,把虎子托付给我,让我替他养。说着,老头儿的眼里凝起丝水光:他知道,这一走,很可能就是一去不复返呐
陈飞默然。罗明哲说的这人叫林伟东,是罗明哲的师兄。他进队的时候林伟东已经调去监狱系统了,因执行任务时头部中弹,弹片残留导致无法再承受刑侦的高强度工作。罗明哲腿上的枪伤也是同一次任务中留下的,除了他们受伤,还死了另外两位师兄弟。所以罗明哲不怎么提自己受伤的事,也不太提起以前的案子,伤心,不能碰。
他也只是去监狱提人的时候见过几次林伟东,印象中是个沉默寡言,很尽忠职守那么个人。每次提人交接,手续过的很认真,一个字一个字的核对。头发总是剃得很短,能看到头皮上手术遗留的蜈蚣疤。那道疤自眉弓而起贯穿半个额头,纵入发际线斜插直颅顶,狰狞骇人。实话实说,如果没这道疤的话,长得倒真挺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