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见谭盛礼发过这么大的火,谭振学拱手,“父亲,大哥做事不够稳重,但心肠不坏,你别生气了,小心气坏了身体。”
说着,喊外边的谭生隐进屋,两人抬着谭振兴回了房间。
“辰清叔怎么了?”好像气狠了,握着木棍的手都在颤抖,谭振兴到底做什么事了?很难想象把那样温润如玉的人气得怒不可遏。
谭振学摇头,两人在屋里聊了什么没人知道,不过父亲从不会无缘无故发火,必然是谭振兴做错了事。
将人放在床上,谭振学掐谭振兴的人中,许久才把人弄醒,汪氏看他后背衣衫沾了血,吓得花容失色,望着外边天色道,“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啊。”
“不用,上点药,过几天就没事了。”谭振学掀开衣衫,谭振兴整片后背淤青乌紫,比任何时候都触目惊心,谭生隐看得都白了脸,“振兴哥,你到底做错什么事了啊。”
谭盛礼是读书人,力气不大,虽然每次发了狠地打人,但都是皮肉之苦,敷了药过几天就好了,这次明显不同,是把人往死里打的。
趴在床上的谭振兴了无生气地瞄了眼汪氏,想说还不是因为汪氏,又怕汪氏转身告状,呜呜呜哭着不说话。
谭振学脱掉他的外衫给他上药,“不想说就不说吧,我看父亲是真生气了,你小心点。”
“呜呜呜呜...”谭振兴不明白谭盛礼为何不答应自己休妻,明明他是为谭家好,汪氏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留着有什么用,他目光怨毒地看向汪氏,小声吼道,“呜呜呜,汪氏,你出去......” 谭振学:“......”冲谭振兴说的这话,这顿打不冤。
汪氏除了担忧并无其他,闻言,抱着二丫头急忙去外边,留地方给他们说话,谭振兴伸着脖子望了好几眼,确认汪氏没在外边偷听,慢慢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他以为谭振学会明白自己的苦心,结果话还没说完,后背就传来火辣辣的钝痛,竟然谭振学揍他的痛处,他委屈地再次哭出声,“二弟!”
谭振学气得咬牙,汪氏嫁进他们家兢兢业业勤勤恳恳,谭振兴凭什么说休妻就休妻,这种行径和刘明章有何不同?不怪谭盛礼打他,谭振学手边要有棍子也想打他。
“呜呜呜呜,你轻点啊,要疼死我啊。”谭振兴泪眼婆娑,“我还不是为了谭家好...”
为什么就没人体谅体谅他呢,他心里苦啊,“啊啊啊,呜呜呜......”
谭振学:“......”
真不知说什么好,谭振学丢了药膏,冲谭生隐道,“咱们出去吧,让大哥自个好好想想。”读了这么多书半点没长进,做错事还不知悔改,回想自己在屋里说的话,谭振学重新推开谭盛礼房间的门,双膝跪地,“父亲,孩儿有错。”
谭盛礼坐在桌边,手里还握着那根棍子,“何错之有?”
“父戒兄必有其理,不知情而为兄言,我有错。”谭振学以为谭振兴只是好逸恶劳不求上进,万万没想到他同刘明章没什么两样,自恃有点名声就好高骛远,嫌弃糟糠,德行有损,换做别人,他必唾弃而疏远他......
谭盛礼叹气,声音透着疲惫,“起来吧。”
谭振学跪地不起,“请父亲责罚。”
“你何错之有,错的是...”错的是谭辰清,身为父亲,不以身作则,灌输给谭振兴太多不好的观念以致于谭振兴才敢生出这种念头,但谭辰清已死,追究又有何用,“起来吧,去桌上翻翻你的文章。”
谭振学课业扎实,近日不知为何,心气浮躁,简单的题出错不说,文章前言不搭后语,错漏百出,完全没了平日的水平。
谭振学翻了翻,抿唇不言。
谭盛礼示意他坐,“是否紧张所致?”
“不知。”谭振学说不出缘由,就是心神不宁,握着笔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得了,以前考试也是如此,经过这几个月的学习,谭振学清楚自己不该犯这样的错,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生了病,容易出现茫然不知的状态,为防父亲担心,他不敢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又加重了遍语气“父亲,儿子确实不知。”
谭盛礼知道他说的实话,谭辰清在谭振学身上倾注了太多心血,无形中成了谭振学的压力,甚至连谭振兴都说振兴家业要靠谭振学,谭振学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心病还须心药医,谭盛礼柔声道,“振兴家业是父辈的责任,我还在,怎么也轮不到你们,你们就安心考,不必想太多,能过最好,不能过我们找原因接着考......”心态很重要,谭振学就是心态不稳,进考场就紧张到什么都忘了,就说去年院试,前两场明明是最容易的,谭振学不会答,最后的杂文和诗文却不错,为何呢,因为考完两场,谭振学自知无望,心里的紧张自然而然也消失了,结果最后两场答得不错。
谭振学垂着脑袋,摩挲着纸上的字,这两日心绪不宁,写的字明显拖泥带水,他问,“父亲不会对我失望吗?”
他自幼比旁人领悟强,很早就过了县试和府试,卡在院试这么多年,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何况是对他寄予厚望的家人。
“没人会对努力的人失望,振学,你的努力父亲看着呢,怎么会失望呢。”谭盛礼声音很轻,“父亲不会失望的。”
谭振学震惊,抬头看着静静坐在那目光温柔的男子,低低喊了声,“父亲。”
“在呢。”
谭振学揉了揉眼,想说点什么,又忍住了,半晌,拿起桌上的文章,“儿子重新做今日的功课。”
“去吧,喊生隐进来。”
谭生隐的问题和谭振学差不多,过了院试就是秀才,谭生隐承载着全家的希望,想得多发挥不好,谭盛礼让他放松,以他的才学,能考过的,如果因为紧张发挥失常就可惜了,谭生隐没什么自信,“辰清叔,我真的有把握吗?”
城里来了很多读书人,人人都找关系请学政大人点评诗和文章,虽说谭盛礼博学多才,但学政大人更了解科举,有他点拨,那些人查漏补缺进步会更显著,他们不见得能从中脱颖而出。
他说了自己的担忧,谭盛礼好笑,“如果因为这个你就胆怯了,那你想想以后的乡试,会试,越往上考,参加的人学识越高,甚至有许多书香世家子弟,他们从小耳濡目染,出口成章,你岂不更没胜算?”
谭生隐想想,“好像是这样。”
“平时在家怎么写功课,考场就怎么答题,你对自己没信心,也要对辰清叔有信心不是?” 谭生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见他想明白了,谭盛礼道,“把今日的功课拿下去重新写,夜里早点睡,白天再写功课。”
夜里凉快清静,人更能静下心,但院试在白天,天气闷热,人多就容易浮躁,不提前习惯,进考场还是会遇到问题。
“是。”
谭振学和谭生隐找到问题症结所在,两人慢慢冷静下来,再读书,心思清明,条理清晰得多,关心了他们,谭盛礼又去看赵铁生,陪赵铁生说说话聊聊天,不问他心情,只陪他聊天,赵铁生知道他在关心自己,倒是没隐藏自己真实的心情,“今年院试竞争大,我早先信心满满,这几天看振兴他们通宵达旦,心里慌得不行...”
“他们太紧张失了方向,你别受他们影响了。”赵铁生的难点在诗和杂文,如今这两门没什么问题了,谭盛礼与他道,“这几天你把以前不重视的地方多背背。”
“怎么了?”那些文章从来没考过,县试和府试也不考,久而久之,自然而然就不怎么重视了。
因为是他,谭振兴和他说实话,“学政大人开课,虽说收的是秀才班,难免有童生混进去的,就算没童生混进去,免不了有童生托秀才找学政大人指点诗文的,我觉着今年诗文不会难,难的是贴经墨义......”贴经墨义怎么算难呢?就是题偏,故而以往不受重视的文章会被拎出来。
赵铁生听得脊背冒汗,难怪谭盛礼要他背书,刚开始他还纳闷,那些书他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不需要再特意叮嘱他背,没想到还有这层原因在里面。
“好。”赵铁生急忙翻桌上的书,“你和振兴他们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