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身衣裳,嘿,宝蓝色!他咋能穿宝蓝色!
李然人未靠近,背上莫名其妙凉了一凉。上来却是同长安和秋娘打了招呼,拉着二人上了茶馆,一杯热茶下肚,李然低声对二人道:“我二舅说,舞弊案那事儿,算是审结了!”
长安自从这事脱身了之后,便不大听这些事儿,如今总算是审结了,忙问结果。李然叹了口气道:“能怎么?主考、副主考、同考官,全数都处斩立决。被录取的全数不予利用,牵涉在其中,轻一些的,戴枷三个月示众,杖一百,流徙边疆,重一些的,直接被砍了。那个胖子你还记得吧?你看他家那么有财呢,受了那小子连累,这会子家都被抄了。再是富贵,还不是抵不过一夕之间的剧变。”
这个结果同秋娘记忆里的倒是不差。那年,牵涉在其中的士子,不死也是残,能活下来的都是生不如死。
“那……那个张元宝呢?”秋娘竭力稳着自个儿的声音问道。
“那个张元宝应当没那么命大,他可是中了举人的,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李然歪着脑袋想了一会,秋娘的心,总算是落下了。
长安和张元宝这会想起那道贡院的门,都觉得那像是鬼门关,一脚踏进去的,都没能回来,不由地打了个冷战。大节庆的,秋娘不想就这个话题再说下去,拉着长安又上街看灯去了。
二人玩得尽兴,方才回了家,进了门却是愣住了,当中坐的那个胡子拉碴的不是张博兴又是谁?
见了长安,他也没放下手里的碗,边吃饭边抱怨道:“皇帝老儿太不是人,大年下,他抱着女人暖玉温香,却非要让我干杀人放火的事儿,年节我都没过好。你看,为了赶你这来吃口饭,我都赶了两天路了!”
“你……你来做什么!”长安指着张博兴眼睛都直了,“出去出去。”
“别呀,我来寻你过年的!”张博兴三两下将那碗米饭吃干净了,将那碗一扣,对秋娘说道:“弟妹,我把你锅里的饭都吃了。你那还有面么?给我来碗,我真是要饿晕了。”
这兄弟俩都一样,一个饿极了可怜巴巴地望着人,一个娃娃脸的笑容让人无法抵抗。秋娘忙撂下东西给他做面去了。、
一碗面条下了锅,热水突突的滚,秋娘望着那热水想起长安细细碎碎同他说起过的张博兴。
张博兴的父亲是长安的舅舅,在他小的时候,张博兴便父母双亡,长安的娘心疼张博兴,便将他养在自己家里。张博兴自小寄人篱下,却能养成如此爽直的性子同长安的娘不无关系,后来他更是一路畅通无阻,最后成了整个大齐最年轻的巡抚。
“真是厉害。”秋娘笑笑地摇摇头,正要将面条捞起来,那双筷子却一下掉在地上,秋娘刚蹲下去,人都定住了。
“张博兴……”这个传奇的人物,是不是就是曾经张元宝反复念叨的那个少年天才,少年状元郎?
“这个少年状元郎可了不得,在金銮殿上就敢痛斥当今吏治的十大弊端,还敢直接顶撞当今左丞相,当日人人吓傻了,气都不敢喘一下,皇上却阖掌大笑,说他有胆识,有魄力。在皇帝跟前长了脸,能不爬得飞快么?”
后来张博兴到了建州当巡抚,张元宝还隐约提过,主要原因是张博兴不怕死,刚正不阿,敢于啃建州这一块肥的流油全满是蛀虫的肥肉。
她当时只当时传奇听个热闹,当时还笑嘻嘻开口问了一句:“怎么你俩都姓张,命差这么多?”
张元宝怒气冲冲地应道:“一个妇道人家,你懂什么!他虽是个孤儿,可人家靠山硬!有个好姑父!若我有他那个靠山,你看我会不会同他一般厉害!”
这个“好姑父”……说的,可是长安的爹?
还是说,长安的娘还有好几个姐妹,姐妹们都嫁得不错么?
秋娘反复想着来到范家之后的事情,想到了范老太太,心里的答案却隐隐浮出水面了:是了,这个好姑父应当说的就是长安从不提起的那个“爹”,家里供着婆婆张氏的牌位,可从没见过她公公的。
她这个公公究竟是何许人?
还有张博兴,既然他是建州巡抚,为何这么多年不见他来找长安?只在长安有了危险时,方才第一次露面?
孙老道私下曾跟她说过,长安将来是人中龙凤,可是并不曾听张元宝提起过,前世有个叫“范长安”的叱咤风云的人物。
在她上一世错过长安的后来的许多年里,长安究竟又有什么际遇?
心中满是疑惑,秋娘心思恍惚地端着一碗面,正要掀开帘子进屋子,便听张博兴低声说道:“……我原也是觉得那油面书生邪乎,瞧着他就觉得浑身不对劲儿,便去查了一下他的底细,方才知道他原本同你一个村住着,原先还有些过节。这次乡试建州录了九十八人,九十七个都遭了殃,唯独他如今还安好,你可知为什么?”
秋娘心里一惊,吓得险些将那碗面撒了出去,心里却是再也平静不了:张博兴口中的“油面书生”,莫非是张元宝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我有钱,我也要当地主婆,那可是不动产呀!!! ☆、37鱼蒙晋江独发蒙(21:56)
张博兴吐了口长气,道:“那几个落了榜的考生闹腾起来之前,他就写了封揭发信,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是递到了左相的手里。左相这些年同右相相争,倒是都不大受皇上重用,却是因着这个事儿在士子中谋回了一局,更是重得皇上信任。他那一脉的人也跟着扬眉吐气。张元宝这小子懂得左右逢迎,人又机灵,虽是没什么功名在身,却被左相看中。如今谁都知道他是左相的门生,他日他获得功名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我只怕他一着得了势,还要找你麻烦!”
屋子外啪嗒一声,张博兴一警觉,忙问道:“谁,谁在外面。”
秋娘已是打了帘子进来对张博兴笑道:“厨房里还有些鸡汤,我给你又卧了个鸡蛋,表哥你尽管吃,管够!”
“我也饿了……”长安瘪嘴偷偷看了一眼张博兴的面,白玉般的面条上撒着鸀色的葱花,当真是好看,长安不由咽了咽口水。
“少不了你的。”秋娘笑道,“。屋里一时安静,秋娘掀了帘子对张博兴笑道:“厨房里还有些鸡汤,我给你又卧了个鸡蛋,表哥你尽管吃,管够!”
“我也饿了……”长安看了一眼张博兴的面,咽了咽口水。
“少不了你的。”秋娘笑道,“我特意多做了些,全在锅里呢,这就给你盛去。”
她正要转身,张博兴已是笑道:“辛苦弟妹了。”
秋娘摆了摆手,出了门。
长安的笑容渐渐凝滞下来,回道:“京师离我这十万八千里,他哪里有这闲工夫寻我麻烦。更何况,我又不予他相争什么,我只管好生过我的日子便好。更何况……”
长安瞟了他一眼,“你好歹是个江苏巡抚,还护不住一个我?”
“你这人……”张博兴只觉得挠心挠肺,恨不得劈开长安的脑子教他看个清楚。
“你可当真是不怕。你可知道,那个赵晋当真不是个玩意儿,多年前受过右相指点了一二,多年来便总说自己是右相一派。从前还不打紧,可如今旁人将赵晋这话全给挖了出来,说是赵晋如此大胆,全是因为右相这个靠山。这些年,左相与右相针锋相对,如今皇上重用左相,对右相却颇为忌惮,便是连我都觉察出皇上态度有些不同……我只怕,哪天便是连我都保你不住了。”
长安几番将茶拿起,又放下,终是幽幽说道:“这些年他杀伐决断毫无留情,明里暗里得罪了多少人?说是刚正不阿,实则就是傻。左相却是只老狐狸,上媚皇上,下收官员的心,比起他来,不知道阴险多少。如今抓着这个机会,还不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张博兴提了眼好生地打量了长安一番,闲闲地放下了茶杯,起身踱步道:“这些年我给你写信,你每每回信都让我别再给你寄。可到底你还不是看进去了?这些年,他为了找你,大江南北都找过了,建州却是交给了我。每每问起,我都说找不到你。这一次老太太去了京师看病,我一路小心翼翼地掩着藏着。可他到底还是起了疑心。要我说,过不了多久,他或许连我都不信了,自己也就找到安平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