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既是要参加科举,就没想过要躲着他。”长安低声道:“原本我想着,若是哪一日他寻来,我定是要回去的,既要回去,便要风风光光带着祖母回去。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我反倒哪里都不想去了。我的娘子在这,我的家也在这,即便是他寻来了,我也不愿再走了。“
“你们父子俩倒真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固执。”张博兴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蘀你不值,你这个身份,在京师里都是可以横着走的,竟要受那个油面书生那样的鸟气。此番若不是我来,你还真要折在那个知县手里了。”
“有什么身份,还不是普通百姓一个。”长安笑笑,终是忍不住问道:“他……他身子如何?”
张博兴“嘿”了一声,见长安脸色微赧,也不打趣他,想起京中的右相,长声道:“从前总觉得他威严,他瞪一眼,谁都不敢动弹,他咳一声,京城的地都要震上一震。可这回见了他,才发现他鬓边多了许多白发。你的那个弟弟……他身子也不好,自小便吃药,吃到如今,只怕……”
长安直想起记忆里他爹那副拘谨不苟言笑的模样,微微了叹了气。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待长安再看张博兴时,他已经将一碗面吸溜进了肚子里,吃完了还砸吧砸吧嘴:“唉,安哥儿,你这个媳妇不错。哪儿骗来的?”
长安看看张博兴那碗面,再看他吃的一嘴油的幸福模样,再看他提到秋娘眼睛都发亮的欠扁模样,方才心里还有些淡淡的惆怅,这会只剩下一闪而过的醋意:嘿,吃我家秋娘的面不说,还让我看着你
吃。看着你吃不打紧,你还偷看我家秋娘!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远的厨房里,秋娘只听堂屋处传来张博兴的一声惨叫,不由地摇摇头:这兄弟俩,又开始了。
可是此刻,她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眼前不断晃荡着张元宝的模样。
她原本以为张元宝这次一定死无葬身之地了,可张元宝竟跟左丞相扯上关系了?听张博兴的话,他如今更是春风得意!
老天竟是这般不长眼,竟是让这种人一路顺风顺水……
秋娘咬牙想:京城山高水远,或许她同张元宝一辈子都不会再遇上,可是为何她就觉得,张元宝是她命里的一颗毒瘤,不知道在何时,便会给她带来一场灾难? 自重生之后,她用尽了全力想要将张元宝隔绝出自己的世界之外,可每每她以为他会消失时,他便奇迹般又往上走上几步,他们两人的命运像是一股绳一般,拧在了一起,不是你强我弱,便是你弱我强。
这不能不让秋娘生了多疑之心。
——那一日她在贡院前假装晕倒,倒下前,她分明看到了张元宝探究的神情,还有他唇边似有若无的嘲讽。那个神情,现在想来却让人背后一凉,他到底察觉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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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博兴在安平一住便又是十天。这十天里,他每日倒是拉着长安在安平村附近四处晃。张博兴顶着一张眉清目秀的娃娃脸,在安平村逛了一圈,生生地将安平村上上下下的女人都能迷住了。原本长安还没成亲之前,他这张脸还能逗得姑娘婆子们看上一看,后来长安身边有了秋娘这么个凶悍的婆娘,姑娘婆子们就算有心同长安说上两句话,如今都不敢了。
可这几天却不同,那些姑娘婆子们也不晓得张博兴是巡抚大人,只觉得他面嫩又白净,见人就咧嘴笑,见他同长安站在一块,都起了好奇之心。等长安一个人时,便有七七八八的人寻长安来打听他。
长安只觉得这个张博兴真是个灾难,往哪一站,过不久,那儿的姑娘必定寻上门来,他被烦得满头都是苍蝇声,他眼看着四处招摇的张博兴,真想一脚踹到他屁股上,将他踹回建州。
不仅仅是长安,便是秋娘也有些不胜其烦,每日都有不同的人羞羞答答问她张博兴的情况,非要将人家祖宗十八代的情况都挖出来不可,问题是,秋娘当真不认得人家祖宗呀!
这一日,长安和秋娘二人一合计,长安委婉地跟张博兴提出让他回去处理公务,谁知张博兴只道皇帝准了他一个月的假,他是来与他共叙兄弟情的。
张博兴同他有兄弟情?
长安越看张博兴越觉的可疑。张博兴每日拉着自己出去,不过是看看他家的田地,去去他的学堂,又同那些姑娘婆子聊他这些年在安平村的情况,看上去,倒像是哪里来的细作。
长安越想越怀疑,隔天便带着张博兴到了河边,趁他在河边对着河里的自己龇牙咧嘴,自娱自乐正开心时,提脚便将他踢到了河里。
冬天的河水冰凉刺骨,张博兴乍落入水里,扑腾了两下,口里骂道:“好你个范长安,几年不见,对老婆倒是好的不说一个“不”字,却对自家兄弟狠心若此!水里冷,你要冻死我呀!”
他猛呛了口水,又喊道:“我不会水!”浮上水面之时,他便听长安闲闲地拿了两块石头在一旁打水漂,边打边说道:“你说,你来安平究竟要干什么?”
张博兴原本还能挣扎两下,瞎叫嚷了两声,长安一个水漂没打准,一下石头正中他的额头,一边呛着水一边又被石头砸,张博兴只道:呜呼哀哉,今日若不老实交代,只怕性命要交代在这了。
他忙仰了头道:“我说我说。”
这一厢,长安终于拿了根棍子递给他,将他拉了上来,他方才爬上岸,一下便趴在那儿,半晌,方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交代道:“安哥儿啊,老哥哥我也不容易啊,你爹成□我,我也是奉了他的命来瞧瞧你媳妇儿,他派来的人,或许,或许今儿就来了……”
“什么!”长安一时愣住了,待回过神时,提了脚便往家走,心里只想着:完了完了,若是教秋娘知道他瞒了她这么多事情,他晚上爬不上床还是小事,怕只怕,往后的许多天,他都爬不上她的床了……
待长安急急忙忙回了家,还未走进家门,便见杜金宝在他门前,捂着一只眼,见了长安,他一把便抓住长安的袖子,着急道:“姐夫,你可算回来了。方才来了一帮人,不分青红皂白便将老太太和我姐给绑走了!我拦也拦不住!”
长安忙进屋一看,屋里早已人去楼空,屋里乱糟糟成了一团,东西四散,哪里还有祖母和秋娘的影子?
长安心里一时闪过无数的念头。正好成了落汤鸡一般的张博兴一瘸一拐地走回来,听着金宝说完事情,长安一个眼刀飘过,张博兴忙摆手道;“不是我。你知道你爹,他一向做事干脆利落,定是他怕你知道他要来,又生了要躲的心,所以干脆绑走了老太太和表弟妹。”
张博兴一脸沉重表示无辜,心里却暗自叹道:呜呼哀哉,若是往后教长安知道,这主意是他亲自想他爹提出来的,不知道这夫妻俩,会如何待他?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换地图。卡文有些厉害,求各位姑娘给点鸡血!!!
☆、38鱼蒙晋江独发独(21:56)
张博兴好歹在官场混了好些年,可是以他多年养成的看人的毒辣眼光,他却琢磨不透他这个长安表弟。
自从确认了秋娘和老太太是被他老爹派人带走了之后,长安竟不是第一时间冲出去寻老婆,而是悠哉地在安平又待了几天,每日里都在屋子里收拾东西,左擦擦,右洗洗,闲来还晒晒书,最是悠闲时,那小眼神偶尔还瞄张博兴两眼,直看得张博兴惊肉跳,怀疑他下一秒便要冲上来把他抡到地上。
那一日范家的事儿,村里许多人都目睹了的,杜老汉也来寻长安问过几句话,张博兴在一旁瞅着杜老汉和长安说话时,长安的乖巧模样,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这安平村人人都说长安是个温顺寡言的人,怎么就在他面前这般横呢?好歹他也是个巡抚呀,竟然让范长安指使着再这又擦桌子又扫地的……温顺?温顺个屁!
到了几日之后,长安将家门一锁,同张博兴一人一匹马,彻底开始了颠簸之路。张博兴原本想着马的脚程有限,在路上总得换马,或者在客栈歇歇,谁知道一路上竟像是有人安排好了一般,每当他们要换马时,就有人递上良驹,连路上的干粮都蘀他们准备好了。
张博兴一路奔波,觉得自己命都要断了半条,死活要求休息半日,长安被磨得没法子,二人寻了个面摊,正想吃一碗热乎乎的面条,便听旁边的路人在那嘀嘀咕咕道:“你可听说了,前几日右丞相范仲良被人袭击了,似乎伤得很重。”
“我怎么听说,右丞相已经死了”另外一个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