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眨了眨眼,有些不知道该做出个什么表情来应对这样过于亲近的关心。她小口地吸了一下豆浆:“我也没有你说的那么……”
秦肃之伸手一捻她通红的眼角:“那你这一大早上的又哭什么?不是说身上也不疼了吗?”
男人手上的皮肤并不光滑,这样不太温柔地捻过她的眼尾,粗粝的指腹摩擦过去,是她以前没体会过的触感。樱桃一时怔忡起来,几乎连该怎么说话都忘记了。她怎么也想不到秦肃之外表看起来大大咧咧,却对她的一言一行这样关注:
“我……”
秦肃之伸手一拍她脑袋:“你什么你。好好吃饭吧。”他说,“可以挑食可以剩饭,我就一个要求,一会我洗漱出来,这几样东西你至少得给我挑一样吃了。听到没?”
樱桃冲他点点头,一边在心里想,秦先生管得可真宽啊。
但她还是忍不住微笑起来,伸出双手握住了装豆浆的纸杯。 真暖和。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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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肃之很快就洗漱完了,但他没有急着出去,而是坐在办公室里间的沙发上发了一会呆。
昨天应云潜趁樱桃不注意,从她耳边摸走了一根头发。樱桃很快就进屋里歇着了,秦肃之和应云潜借着打游戏的声音低声谈事情,秦肃之还笑话应云潜:“你至于拿根人家小姑娘的头发还这么偷偷摸摸的吗?萧驰身边的人不可能有案底的,你肯定什么也查不出来。”
那会应云潜只是回了他一个十分复杂的眼神,但秦肃之并没看懂应云潜是什么意思。
但是今天一大早,应云潜就提了好几袋子早餐过来了。他的脸色不是特别好:“肃之,樱桃那根头发我大哥拿去鉴定了,能确定她就是我爸的女儿。”
秦肃之被他吵醒,神情极为懒怠,听见应云潜的话,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你们哥俩这怎么还喜欢上写伦理剧本了——”
应云潜:“你严肃一点,我没那个心情诓你玩。”
见他表情是难得的郑重,秦肃之真真切切被吓了一跳,那点瞌睡虫早飞远了:“……什么?”他一下子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下意识地往里间看了一眼,怕把樱桃吵醒,只能努力压低声音:“这事你爸知道了吗?”
应云潜无可奈何摇摇头:“我和大哥的意思都是先不告诉他比较好——樱桃身后牵扯的人和事都太多了,我爸现在又在出差,我们不好拿这事情分他的神,至少得等他回家再说。”
秦肃之怒道:“你们不好拿这事分他神?是,你爸是日理万机,那人家樱桃好好一个小姑娘凭什么就该在萧驰那里受罪?怎么着就许你爸提了裤子不认人是吗?这闺女你们也不打算让他认是吗?”
他的话说的很不中听,应云潜却也没怎么生气。他轻轻将镜框往里推了推,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得这么想。不是这样的,我爸当年和樱桃她妈妈算是自由恋爱,而且他也不见得知道自己现在还有个女儿。”
在他的解释下,秦肃之才听明白,当年应父的妻子江芷兰因病去世之后,他和自己的秘书好过一段日子,但又因为性格不合分了手,那位陶秘书甚至连意外怀孕而得到的孩子都做了人工流产,可谓分手分得极为坚决。
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应云航和应云潜还都是小孩,应父自然也不会和他们详细讲。还是昨天晚上应云航和应云潜抽丝剥茧一通挖掘,才知道当年应父身边的秘书全名叫作陶小荷,其余更多的消息却也查不出了。
应云潜说:“陶秘书和我爸分手后过了差不多十年的时候,有一天我爸回家显得非常消沉。我和大哥问他怎么了,他说陶秘书死了,因为入室抢劫。与她的尸体同时被发现的还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女童,邻居说那是她女儿。”
秦肃之很想感慨一句世事无常,但他的逻辑已经先于情感发了问:“如果陶秘书和她的女儿都死了,那樱桃又是怎么回事?”
应云潜道:“当年我爸曾经说,这个入室抢劫有蹊跷。他说陶秘书住在苍珥伴星一个治安非常好的小区里,那里聚集着很多的中产以上的阶层,怎么能那么轻易就有入室抢劫,还伴随着命案?”
秦肃之明白了他的意思:“……有可能是伪造成入室抢劫的故意杀人案。”
应云潜点点头:“我爸爸当年也是这样猜测的,为此他甚至特意去苍珥伴星的基层做了很多的工作,为的就是调查这件事。但显然他一无所获,这事情就慢慢没了下文,我和大哥也没有特别在意——毕竟对我们来说,陶秘书我们都不大熟悉,更别提她那个自称打掉了,却依然存在着的女儿了。”
秦肃之说:“但至少我们现在可以确定一点,不管樱桃当时是怎么从那起抢劫案里逃过一劫的,她最后都是落到了萧驰的手里。”
他的声音十分低沉,带着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难过。秦肃之意识到,对樱桃来说,十岁大概是一个分水岭。十岁之前她至少有一个陪伴着她的母亲,十岁之后,她不但什么都没有了,甚至还遇到了萧驰——她直到今年也不过才刚刚十六岁,可命运对她来说却好像残忍得过分。
应云潜就跟着消沉下来:“……是啊。而且现在我们没有别的办法,等伊甸园给的时限到了,我们还得把樱桃送回萧驰手里去。”
一提起这个不可抗拒的分离,秦肃之就难以控制地跟着暴躁:“——我们就不能想办法把樱桃留下来吗?”
应云潜低声说:“你以为我和大哥没想过办法吗?她是我们妹妹,我和大哥比你还要担心她。”
他抬起手腕看一眼时间,发现已经有点晚了,只好一股脑把早餐都交给秦肃之,交待他务必让樱桃吃点东西,又千叮咛万嘱咐他樱桃是他们妹妹的事情一定对这孩子保密,才一步叁回头地走了。
秦肃之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有些焦躁地向后捋了一把头发。
应云潜今早来得急,走得也快,其实还有很多事情都没解释清楚。陶秘书为什么之前坚持打掉孩子,但最后还是把樱桃生了下来?樱桃究竟是怎么在那起抢劫案里活下来的,又是什么时候碰到的萧驰?她和陶秘书为什么会遭遇这样一起名为抢劫实为杀人的事故?
秦肃之渐渐想明白,与其说是樱桃身上有着太多疑团,倒不如说是她的母亲陶秘书身上藏了太多的秘密。樱桃失去她妈妈的时候也不过才十岁,还是上小学的年纪罢了,这样一个小女孩,未必会知道大人到底背负着什么的。
秦肃之歇了在樱桃身上问出点什么的心思。他环视了一圈室内,发现樱桃已经把被子迭得整整齐齐,昨天被她挑出来读的《芭蕾艺术鉴赏》也被规规矩矩地摆在床头。昨天在商场给她买的绑头发用的头绳落在枕边,不知道是不是她不注意放在这里的。
这个小姑娘不过在他这个根本称不上是家的办公室住了一晚,却已经让这里添上了温柔的气息。 秦肃之重重地叹了口气,捡起那根头绳戴到手腕上,拉开门走出去一看,樱桃还在小口小口地吸着豆浆,面前的早点几乎都没怎么动。她的头发丝有几缕松松散散地垂到了面前去,秦肃之就走到她身后,伸出双手随便给她拢了拢头发,又拿手腕上那根头绳在小姑娘浓密的黑头发上面绑了两圈,给她扎了个不太整齐的马尾。
樱桃小声地说了句“谢谢秦先生”,很腼腆地抬起头冲他笑了笑。
秦肃之不为所动,拉着脸问:“不是让你吃饭吗?我进去这么半天,你就喝下去这么一点豆浆,”他伸出手指,比划出约莫叁厘米的高度,“别的东西一点没碰。怎么着,你要绝食吗?”
樱桃看出来他大概心情有点不好,就放软了声音说:“……我吃东西就是有点慢。”
秦肃之想起她昨天吃饭也是那副名为优雅实为磨蹭的劲儿,又见她乖乖巧巧地抬头看着自己,一口气就这么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你这是‘有点’慢吗?树懒都比不过你!”他语气一重,音量跟着拔高那么一点,就见樱桃无措地看着他,小姑娘两只大眼睛里不自觉地泛起一点泪花:
“对不起……”
她一掉眼泪,秦肃之那点臭脾气立刻没了:“——吃饭,吃饭,我不是想说你。”他顺手从桌上拿走一个肉包,咬了一口才说,“那你这……唉算了,那你吃饭就喜欢这么慢,我也没立场逼着你改对吧?”
樱桃飞快地抹了一下眼泪,闷闷道:“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改的。”
“听你这意思,你还挺厉害的,我不喜欢你哪里,你都可以改,是吗?”秦肃之问。
樱桃还真的想了想,才认认真真点点头:“嗯。”
他不过随口一问,樱桃居然很当真地回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樱桃好像总意识不到他在开玩笑。
秦肃之就叹了口气:“祖宗,那你别哭了。你一天到晚在我这里至少哭上叁回,我是长得多不招人待见啊,你见我一次就得哭一次?”
他抬起手,轻轻给樱桃擦了擦眼泪,压低声音命令道:“以后不许在我这里掉眼泪。好好一小姑娘,哭得都不漂亮了——听见没有?”
樱桃一边抽噎,一边急急忙忙点点头。
秦肃之就轻轻捏捏她沾着眼泪的脸颊:“行了别哭了,吃饭吧——多吃一点,吃饱了我好带你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