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往沈行在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三愿靖远侯沈行在有朝一日能做这世上最光明坦荡的儿郎。”被灿烂拥簇,不再是深渊之底满身污泥的踽踽独行者。
认认真真拜完佛祖,有位小僧陀上前,“阿弥陀佛,小僧见女施主似在为家人祈福,咱们寺中还有平安灯供奉,女施主可以点一盏。”
“……”虽说洪涝之后寺庙香火不如以前,倒也不必逮着她一只羊薅吧。她看起来很好薅的样子?
“你们还有多少盏灯?”
灯架上空了一排,被苏木用平安灯占得满满当当。从熹王与几位姨娘,到几个好友,还有多余的灯,苏木在上面刻上了青簪与郭宫的姓名。
她看着小僧陀帮她将平安灯放好,偶然扫到底下有一盏格外陈旧的平安灯,看起来也有五六年的年头。上面的字已经不甚清晰,模模糊糊瞧得出是“洪山”二字。
寺庙里的平安灯会越来越多,从前的平安灯在灯架上放不下,多半会被庙中僧人清理。这盏灯年头已久,却仍旧放在灯架上,多半是祈愿之人每年都会来此看这一盏灯。
苏木多看了两眼,小僧陀替她将平安灯全部放好后便打算离开,转头却看见洛州太守拿着一盏平安灯正从门口进来。
洛州太守大概也没有料到她在这里,明显一愣,便走上前与她打招呼,“不曾想在此处也能遇到郡主,郡主是来为家人求平安?”
“是,太守大人也是来求平安灯?”苏木看向他手中的灯。洛州太守看出她的好奇,也不遮掩,将灯上刻的字露出来给她看。
平安灯上都写着所祈求之人的姓名,他这一盏却不一样,上面刻的是“洛州。”
将灯放在灯架上,洛州太守笑得一脸敦厚,又有几分苦涩,“身为洛州的父母官,我实在太不称职,如今竟只能求上苍保佑洛州了。” “天灾不可预料,不是大人的错。”
洛州太守重重叹气,“郡主接下来准备去哪儿?”
“侯爷与舒大人在前面,我现在准备去寻他们。”
洛州太守提议,“正好下官也有事想与侯爷商量,不如一道吧。”
两人一同离开大殿,苏木对洛州太守有所提防,并没有要与他说话的意思。
寺庙原本就不是热闹的地方,如今更是安静,僧人都在前面帮忙,后山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庙中大树枝叶脱落,一会儿无人打扫,地上就堆积了厚厚一层。苏木低头踩着树枝,洛州太守道:“郡主来洛州这几日,可有去什么好玩的地方?”
苏木抿唇腼腆道:“侯爷与舒大人忙着赈灾,我老老实实待着不给他们添麻烦就好。大人也知道我,惹麻烦惹习惯了,万一出门又闯了祸,哪里好意思让他们为我收拾烂摊子。”
“郡主说的是哪里话,出去走走总是好的。”洛州太守笑道,“郡主可知道洛州从前是谁的封地?”
“恭皇叔。”
苏木的父辈那一代不像他们这一代子嗣稀薄,熹王有不少兄弟。除去个别皇爷爷格外喜欢的与太子,其余的皇叔皇伯成年之后便会去往各自的封地,恭王亦是其中之一。
虽不得皇爷爷青睐,恭王却很得先皇喜欢。除去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熹王,最喜欢的便是恭王。也正是恭王提议以洛州作为四国在北豊的商贸交往枢纽,洛州才得以从一块还算富庶的土地,到了如今这般规模。
恭王和他父皇一样,子嗣尤多,且不同于先皇的皇子总是因各种意外死亡,他的几个嫡子皆是身体强健,文兼武达。当时有传言若是先皇无嗣,便会从恭王膝下过继一人做太子。后来恭王被查出谋害皇嗣,先皇一怒之下,将恭王满门抄斩,所有的孩子,无论及冠尚小还是仍在腹中,全都处死。接着怕永昭帝太小,几位皇叔皇伯在封地拥兵自重,又取消了分封制。
“当初洛州作为四国商贸枢纽,外族人纷纷来此。恭王遇到了野利一族的姑娘并纳其为妾,将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命名为鸳鸯里,也算得上是洛州男女常去的定情之处,郡主得空,可以与舒大人一起。赈灾虽辛苦,得空也要出去看看。”
“多谢大人好意,我与舒大人不适合去那种地方。”苏木干笑两声,远远瞧见沈行在看着她,“侯爷就在前面,大人有事与侯爷商量,还是赶紧去吧。”
洛州太守欲言又止,苏木却没再管他,径直朝沈行在走去。
沈行在与洛州太守入内议事,苏木待在隔壁禅房等待,透过窗子看见舒秦正巧与洛州指挥使分开。
苏木一行人后到的寺庙,洛州太守与付斯文、指挥使早在寺庙中等着,看起来相处得倒还颇为和谐,不知情者如何也想不到这三人会互相告发与西夏勾结。
两方各执一词,沈行在与舒秦顺水推舟,佯装毫不知情,各与一方联络。
双肘支着窗框,苏木从窗户内探出半个身子,叫住舒秦。
“你与洛州指挥使说了些什么?”
“城南那批兵器要运回上饶,我的人手不够,去找洛州镇抚司借调了一批人手。”舒秦从门中进去,“不要总将身子往外伸,不安全。”
“知道了。”舒秦总爱像个老妈子一样碎碎念,苏木也习惯了,重新坐回去,“可是他们可信吗?”
“你愿意信谁?”舒秦不答反问。
“总之我觉得洛州太守不可信。”苏木微微凝眉,“他变化太大了。从前他有多讨厌奸臣邪佞你我都知道,沈行在完全就是他深恶痛绝的那一类人,他却在找沈行在帮忙。何况论关系,你与他不比沈行在与他关系好?他没道理找沈行在不找你。”
舒秦眯起眼睛,“奸臣邪佞?这种词你倒真是想都不想便往靖远侯身上套。”
“我又并非在骂他。”苏木指指他,又指指自己,“你我一开始不也是如此认为沈行在?如今都明白他是什么人了,我说的是世人对他的错误的看法。”
“原来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是愿意百般维护他。”舒秦笑了笑。
苏木却忽然正色,“不是百般维护,我若因喜欢而试图遮掩他犯过的错,这才叫百般维护。但错了就是错了,即便再喜欢我也不会是非不分。我维护他,只是因为世人皆误解他,他所做一切皆为世人,却仍要遭世人白眼,这不公平。他人如何我可以不顾,你也可以依旧不喜欢沈行在,但我得维护他。”
第83章 拜帖 这是晚秋难得的暖阳, 阳光照着窗楹,余下的那一点恰好打在苏木的额发上,模模糊糊镀上一层金边。
沈行在站在窗外, 微微愣过后目光变得柔软。
苏木还撑着脑袋在严肃地批评舒秦,“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和沈行在私底下在较劲。同朝为官,你现在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了,就不能好好相处?”
她一个小姑娘, 一本正经又老气地教训人。但她也只能看出舒秦与沈行在之间暗流涌动, 可到底是为什么,她并不知情。
舒秦不打算告诉她自己的顾虑,就像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告诉苏木自己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