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到石凳上,喘了会儿气,等呼吸平稳下来,又安慰傅芷璇说:“委屈你了,等文明回来就好了。”
又一个认为季文明回来就能让她过上好日子的长辈,只能说,季文明以往给长辈们的印象太好。
傅芷璇不好多说,只能在一旁默笑不语。
季老太爷心里的火气还没散去,他挥挥手,对傅芷璇说:“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多谢伯祖父。”傅芷璇感激地给他行了一礼,缓缓出了季家老宅。
一出宅子小岚就气喘吁吁地迎了上来:“少夫人没事吧?老太爷可赶上了?”
傅芷璇摸了摸她汗湿的头大,眼中一片柔软:“没事,你辛苦了,咱们快回去换身衣服吧,免得着凉了。”
闻言,小岚脸上绽放出开心的笑容。她再也撑不住,扶着墙壁往地上一滑,坐在地上,摆手道:“让我歇一会。”
傅芷璇看她实在累得不轻,这样坐在地上恐怕会生病,忙道:“你等一下,我去雇一辆车。”
等上了马车,又喝了些水,小岚终于缓过劲儿来,这才注意到街道上锣鼓声震天,还有鞭炮声在前方响个不停。 “这是有人迎亲吗?”小岚好奇地掀开帘子往外一看,但却没看见骑着高头大马,喜气洋洋的新郎,反而见到一队整齐的官差。
她不解地喃喃自语:“官爷们巡街,什么时候也流行放鞭炮了?”
傅芷璇知道她误会了,笑着解释道:“不是巡街,这是去给人报喜呢。”
巧的是,前方这队官差去报喜的方向跟他们一致,傅芷璇一行就坐在马车里,跟在他们后面听了一路的炮响。
因为前方堵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马车行驶的速度极慢,车夫空闲下来,听到车里两人的话,艳羡的插了一句嘴道:“这是到张老爷家呢,据说张老爷前阵子捐了三百石粮,皇上封了他一个官做。”
傅芷璇发现,有这种想法的绝不止车夫一人。
街道上围观的百姓看向官差们的眼神都带着羡慕,车外有几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更是旁若无人的讨论,埋怨家里的老头子上回捐的银子太少了,下次一定要多捐点。
这范大人的手段倒是高明。他这么大张旗鼓地一宣扬,要不了一天上次捐粮捐银多的人受到了朝廷的重赏的消息就会传遍全城,不出意外,城里城外很快就会刮起一股募捐施粥风潮。
傅芷璇的老本在上一轮募捐中已经掏光,这一轮不知有多少大户参与,她争不过这些人,她也没有必要再争了。
不过她倒是可以借这轮东风,巩固一下自己的好名声。
傅芷璇心里有了主意,半道又让车夫拐去了客栈,跟严掌柜商量了一下明日去城外施粥的事。
日施一千碗粥,这数量可不小,光傅芷璇和小岚两人肯定忙不过来,但客栈这边严掌柜肯定走不开,只能让冯六去帮忙了。
随后,几人又去借了煮粥的大锅,盛粥的大木桶,还有炭火,凑齐这些,主仆两人才匆匆赶回家。
今晚的季家格外安静,院子里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堂屋里有一点点豆苗大的灯火在跃动。
听到开门声,正双手抱膝,头磕在桌子上发呆的季美瑜立即提着裙子跑了出来,眼巴巴地看着傅芷璇:“嫂子,你终于回来了。”
傅芷璇看着她,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今天季美瑜不遗余力的维护她,她很感动,可一想到她前世的背叛,心里又堵得慌。
季美瑜完全没察觉到她复杂的心思,跟往常一样,双手亲昵地抱着傅芷璇的胳膊,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依恋地说:“嫂子,你去哪儿了,下次带上我好不好,我一个人害怕。”
莫非万氏还没回来?傅芷璇心里猜测,面上没表现出来,只是含笑应道:“好。时候不早了,快去休息吧,我明日要到城外施粥,你若能起来,就跟我一起去吧。”
季美瑜见她问都不问自己母亲一声,急了,连忙拽着她的袖子说:“嫂子,娘……娘她还跪在祠堂呢,你去求求伯祖父好不好?”
傅芷璇有些软化的心再度冷了下来,哪怕季美瑜心里有她这个嫂子,但当她跟万氏,跟季文明对立的时候呢?季美瑜会向着哪边还用问吗?
季美瑜察觉到她眼底的冷意,往后趔趄一步,委屈地解释道:“嫂子,娘也是被二婶连累的。都怪二婶,咱们家的事,她老要插一脚。你也知道二婶那人,泼辣又难缠,娘也是没办法……”
“我明白。”傅芷璇温柔地打断了她的话,“只是美瑜,伯祖父把所有人都罚了,我单单替娘求情,其他人怎么办?季四嫂子家,言弟他们也都去求伯祖父,到时候伯祖父这一族之长威严扫地,谁还听他的?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伯祖父年纪那么大了,咱们就不要为难他了,你说是不是?”
“可是娘怎么办?”季美瑜水头丧气地问。
傅芷璇摸了摸她的头,让小岚去拿了一床被子,又去厨房里拿了几个馒头和咸菜,放在篮子,递给季美瑜:“你担心娘,就去看看娘吧,顺便给娘送点东西去,让马叔送你。”
季美瑜觉得今天的嫂子似乎有哪儿不同了,但又说不出具体是哪点,她只能恹恹地带着东西去了祠堂。
祠堂虽然经过了修葺,但到底有一面是敞开的,四周也难免有些空隙,刺骨的寒风逮着空子就往里钻,冻得人嘴唇发青,瑟瑟发抖。
季美瑜跑进去心疼地把被子裹在了万氏身上,又拿出变冷的馒头塞给她:“娘,你吃点。”
五六个时辰没进食了,万氏又冷又饿,也顾不得这馒头硬得跟石头一样,抓起来,咬了一口。
硬邦邦的馒头差点磕掉她的门牙,万氏再也忍不住,抱着泪珠滚个不停的季美瑜失声痛哭起来。
季美瑜心疼极了:“娘,娘,你别哭,我这就去求伯祖父。” 旁边的颜氏听了,讥诮地说:“没用的,我家言儿已经在他祖父屋外跪了两个时辰了。”
亲孙子下跪求情都没能让他松口,其他人去更没用。
季四嫂子瞥了颜氏一眼,嫌恶地哼了一声,扭头对季美瑜说:“有句话叫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去求你嫂子,她现在可是正四品的诰命夫人,季家身份地位最高的人,她说的话,老太爷听得进去。”
这用心还真是险恶,明着是叫季美瑜去请傅芷璇帮忙求情,实际上是暗示季美瑜求傅芷璇以势压人。但季老太爷此举可是替她出气,她若真以势压人,岂不是打季老太爷的脸。
可惜季美瑜的单纯不是装的,她完全没参透季四嫂子的意思,眨着一双无辜的泪眼说:“可是,可是嫂子说不能让伯祖父为难。”
季四嫂子气结,万氏那么狡猾的人怎么会生出这么蠢的丫头。
她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偌大的祠堂终于安静下来,只有季美瑜低低的抽泣声。
万氏伸手轻拍着女儿背,安慰她:“你回去休息吧,明天再来看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