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矛盾的人。傅芷璇站了起来,朝他一福身:“多谢军爷相救!”
大钟瞥向赖佳。
赖佳走过来,指着傅芷璇说:“这是季……傅夫人,曾经帮助过我。”
大钟点头,转过头看着傅芷璇,木讷又直白地说:“佳佳让我动手的。”
傅芷璇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赖佳,立即瞧见她的脸上染上了两片红云,忍住想笑的冲动,从善如流地换了个感激的对象:“多谢你,赖佳。”
赖佳囧得很,不耐烦地看了大钟一眼:“行了,我与夫人久未相见,还有许多话要说,你先出去。”
“哦。”大钟听话地走了出去,还把门替她们关上了。
傅芷璇含笑看着赖佳,直看得赖佳两颊飘霞,不自在地低下了头,僵硬地转移话题:“夫人,你怎么会到安顺来?”
傅芷璇没拆穿她,收起笑,拿出先前在季美瑜面前的那番说辞:“说来话长,我是随京城苗家的苗夫人一同南下,哪知出了阳顺后遇到了意外,无意中流落到安顺,又倒霉的遇上了安顺兵变,出不了城,只能暂时滞留在此。”
赖佳小嘴微张,惊讶地看着傅芷璇:“夫人有空去庙里拜拜吧。”
傅芷璇点头,又问她:“你呢,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提起这个,赖佳的脸立即拉了下来,美目中迸发出刻骨铭心的恨意:“还不是钱珍珍那毒妇,还有季文明那不是东西的混账,明知是钱珍珍诬蔑我与人通奸,他仍听之任之,让钱珍珍把我丢到了倡营里。”
果然,这事确实是钱珍珍所为,不过季文明也难逃其责。傅芷璇按住赖佳的说,安慰她:“我听说,大燕有规定,军中无女,你不必太过忧心,也许要不了多久,你就能脱离苦难了。”
“夫人还是这么好心。”赖佳惭愧地低下了头,“赖佳实在是羞愧得很,想到曾做下的错事,实在是没有脸面见夫人。”
傅芷璇一时语塞,有些不知该怎么接话。赖佳攀上季文明,追根溯源还是她贪慕虚荣被季文明的皮相和季家所谓的富贵所惑,但自己也在其中插了一脚,给他们制造了机会,实在是受不起她的道歉。
想了想,她索性撇开季文明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想回京吗?”
赖佳迟疑片刻,摇了摇头,神情黯然地说:“不了,我也不知该怎么回去面对他们。”
经过这几个月的磨难,对家人,赖佳心里有想念,但也有埋怨。她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固然是她立身不正,从一开始心思就歪了,但家人的推波助澜也功不可没。
若非姐姐一直回家说季文明是如何的风姿俊朗,同是姓赖的,比姐夫不知好了多少倍,又说季家是如何的富贵,万氏是何等的和气好相处,不断怂恿鼓动,她如何会动心。还有父母兄长们,不但没拦住她与姐姐的疯狂,反而还不断借此向季文明要银子,与卖女儿无异,从未想过她的处境,这也成为季文明厌弃鄙夷她的借口。
赖家人是什么德性,傅芷璇一清二楚,赖佳的选择也无可厚非。傅芷璇点头,隐晦地说:“也好,我瞧大钟对你很好,赖佳,你仔细思量思量。”
大钟大半夜的还守在门外,赖佳如何能不明白他的心意,只是……
她脸色黯然,眼眶湿润,低低的声音里充满了悔恨:“我哪配得上他,他若娶了我,会被人笑话的。”
这军营里到处都是他的同僚,说不准哪一个就是她的入幕之宾。大钟娶了她,如何面对这些人。若是时光能重来,她一定让自己干干净净地走到他面前。
“他应该不介意,否则就不会守在这里了。”傅芷璇看得明白。那个大钟虽不善言辞,但却是个踏实可靠之辈。
赖佳摇头,一脸坚决:“不行的,大钟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我不能拖累他。他从小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十四岁就参了军,无权无势,在军中摸爬打滚十几年,好不容易才升上都头,我怎么能连累他。他应该娶一个对他有助益的妻子。”
曾经自私自利爱慕虚荣的赖佳也会这样真心替另外一个人着想,傅芷璇很是感慨,她真的变了。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人好,人方才会对你好,即便她与大钟最后不能在一起,傅芷璇想,她也不会后悔。
若是季文明看到赖佳这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知会做何感想。
随后,赖佳又与傅芷璇说了一些季家的事,讲述了季家人的恶毒和变态。最后,她一再叮嘱傅芷璇,千万不要与这一家人接触,免得钱珍珍对她怀恨在心,找她麻烦。
傅芷璇领了她的好意,没说已经与季文明兄妹见过面了。
聊到后半夜,两人实在扛不住了,趴在桌上睡过去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傅芷璇忽然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就看见赖佳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傅芷璇很疑惑,走到门边,就看到赖佳走到院子里,打起井水,开始搓衣服。而院子的东南一角悬着许多绳子,绳子上晾着军服,旁边的地上还堆了一堆沾满灰尘的脏衣服。没多久,又有几个女子,从房里走了出来,跟赖佳一起蹲在院子里洗衣服。
原来她们白日里还要帮忙给士兵们洗衣服打杂。
忽然咯吱一声,赖佳房间左侧过去第三个门里走出一个穿着红色纱衣,露出一截白玉般胳膊的女子走了出来,娇笑道:“杨爷,慢走,奴家送送你!”
紧接着一个眼皮浮肿的肥胖男子走了出来,捏了一把她的脸:“晚上等着我!”
那女子娇羞地笑了,半边丰满的胸脯挂到他身上:“嗯,红儿等着杨爷。”
男子猥琐地捏了她的胸口一记,这才踩着晨曦出去。
冷不防看到这一幕,傅芷璇囧得一脸通红,一时间竟忘了非礼勿视这句格言。
许是她的目光太灼热,那女子侧头,挑眉看了她一眼,疑惑地问道:“新来的?”
傅芷璇不语。
那女子打了个哈欠,又瞥了一眼院子里正在忙碌的几个女人,嗤笑一声:“新来的,我好心提点你两句,别学这群假清高,为了少伺候几个男人就一天到晚洗衣服,哼,还不是躲不过,值得吗?” 傅芷璇看着赖佳认真又努力的侧脸,郑重地点了点头:“值得,每个心有坚持,并为之努力的人都值得赞许!”
“去,又来了个呆子!”红儿见与傅芷璇说不到一块儿去,轻嗤一声,“算了,你们爱怎么就怎么,我得去睡个回笼觉,别吵我。”
眼看时候不早了,傅芷璇推开门走了出去,对赖佳道:“我先走了,回京之前,我会再来看你一次。”
赖佳明白,傅芷璇这是提醒她有什么信之类的要捎回去就提前准备好。她在围裙上擦了一下泡得红通通的手,站起身,低声说:“走吧,我送你,巷子口有守卫,咱们出去要准出证,昨晚大钟弄了一个,我去给你拿。”
“可我昨晚跑进来时,没有人拦着。”傅芷璇诧异地说。她昨夜那一路可以说是畅通无阻。
赖佳从床底下拉出一个小箱子,打开,取出准出证,苦笑着说:“有女人进来,守卫不会拦着的。”
傅芷璇想到倡营的作用,顿时无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