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重了吐词,不似往常那般不疾不徐不浓不淡,看来不耐烦了。
这老头精得狠,想攻破她心理防线,故意在众人面前揭她的短,让她羞愧退缩,闭口不言,免得继续丢丑,但她不给他转移话题的机会。
沈芜还是一脸镇定,在旁人看来却是因木讷而不知畏惧:“何府若是不交赋税,是否要服徭役?明日也要去邛崃山救火吗?”
众所周知,大地主何东来与荆州府尹有些关系,服徭役这种事,哪儿轮得到他们家,钱管事果然不答,沉下脸来,只冲着众人追问一条:“你们今日是都不准备交租吗?”
在场的村民呼吸顿时重了几分,没人敢吭声,已陆续有人上前,将自己的钱串子掏出来,准备交租了。
渔利口人都知道,那五位伙计的鞭子和拳头不好惹,惹上了就算能赢也是惨赢。他们还知道,钱管事赶在这时候来收地租,不过是怕他们明日死在邛崃山上,人死债消,他不好和大地主何东来交代。
沈芜哀叹,无论她如何将道理说明白,把事实摆在眼前,她都劝阻不了他们。
所谓民智未开,便是这个意思。
她望了一眼宋楼兰,那眼神里都是无奈,宋楼兰也由怒其不争变为纳罕,竟真有人被欺负成这样都不敢吭一声,难怪荆州三年大旱都没有闹出民变。
不等宋楼兰再有何反应,沈芜上前准备交钱,却被一个伙计粗壮的胳膊拦了下来,沙包大的拳头眼看就要落在她腰腹间,沈芜眼疾手快地侧身闪躲,但还是没有那人拳头快。所幸宋楼兰出手,一掌劈开了他的手腕,让她逃过一劫。
但一旦出手,就意味着更严酷的争斗。 他们就是用这种手段来规训村民,谁敢挑头,谁就挨打,就算打死了,也是活该,不会有人帮她主持任何公道。
“住手!”王妈妈不知何时已然冲入场中,呵斥道,“陈府来此地招工,闲杂人等还不避让。”
那伙计果然住了手,回看钱管事请示示下。
钱管事搭眼瞧了王妈妈,心下计较她顶多是个管灶房的仆妇,并不理她。
那伙计领会要义,一掌将王妈妈推搡至一旁,王妈妈破口大骂:“瞎了你的狗眼,姑奶奶也是你挨得的?若是坏了我们陈府的大事,让你家何老爷吃不完兜着走!”一手将招工文书展开,一手甩出一个陈记的对牌,“你们仔细瞧好了,这可是小粥小姐的印戳!”
果然被她威吓住,钱管事盯着那印戳瞧了半天,确认是真的,这才将手上的账簿放下,拱手歉然施礼,舔着脸说道:“在镇上贴张告示多好,怎么还劳烦您老亲自来跑?”
变故发生得很快,宋楼兰收了手,将沈芜挡在身后,接着等这妇人的下文。
王妈妈揉着被那伙计撞到的手臂,冷哼:“陈府的事也是你能打听的吗?”转而同村民们说道,“陈记米行要招一个会写字的女伙计,做我家掌柜的近身管事,能者居之,你们有要报名的都到我这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