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人常年镇守边疆,几乎将一生都献给了大昭。
说来也是有趣,若不是深受步将军事迹的影响,他那妹妹元瑶,也不至于自小就有个当京兆尹的目标,无论被人如何嘲笑奚落都不在乎,及笄之后也不肯嫁人,即便是殿下,都拿她没办法。
想见这位步将军,其实有些困难。
因为她病得太重了,除了身边的亲信,谁也不见。
但听闻是霍凌求见,竟破天荒地让他进去了。
霍凌整理好衣冠,郑重地踏入屋子里,室内陈设简朴,除了盔甲、刀剑,便只有一些兵书和舆图,角落的炉子上还温着药。
“麒儿,你先出去。”
“是,母亲。”
正在炉子前忙活的青年起身,朝霍凌拱了拱手。
这应该就是步韶沄的养子了。
霍凌等他出去,才看向一侧。
那里,女子披着厚重的鹤氅,坐在软榻上,长发披在肩头,长眉凤目,略显英气,饱受岁月洗礼,竟是意外的温和平静,毫无外面传言的那般严厉冷酷。
锋芒内敛。
是历经过太多坎坷磨砺,方有的沉淀。
少年往前迈了一步,朝她拱手一拜,恭敬道:“末将宣威将军霍凌,见过步大都督!”
步韶沄看到霍凌,低头猛咳了几声,才低声开口。
“起来吧,不必多礼。”
霍凌从地上起身,笔直地立在那儿,神态端正且认真,步韶沄上上下下打量他片刻,才问:“前几日火烧粮草,皆是你的主意?”
“正是末将。”
“为何不遵军令?”
“……”霍凌沉默许久,才吐出了两个字:“想赢。”
很简单,他想赢。
蔡古无法确保能赢,那他宁可冒险剑走偏锋。
“你凭什么觉得,不自作主张,就赢不了?”
霍凌也不打算遮掩,更不拐弯抹角,直言道:“经过庭州的事,我谁也不信,只信自己的判断。”
步韶沄闻言,挑了一下眉。
庭州。
她苏醒之后,就听说了庭州的事。
其实她也觉得庭州之事有些蹊跷,她和赵德元曾经并肩作战过,也比较了解他的为人,赵德元尽管对安西不熟悉,但不至于连个庭州都守不住。
到底是什么让他判断失误,最后连援军都没有,这里面只怕是有些不能说的事。 眼前这小子有点意思。
听说是小皇帝一路提拔的人?
他敢当着她的面说这样荒唐大胆的话,也不怕她怪罪。
步韶沄长眉微微下压,瞳底带着一丝凌厉之气,嗓音喜怒莫测:“为将最忌不信主帅,看来你至今都不知悔改!听你之言,就是觉得庭州之事有蹊跷了。呵,没有证据就敢口出狂言,也不怕我叫人将你轰出去。”
霍凌的清冽双瞳直视着她,只问:“末将觉得大都督和他们不一样,才敢如此直言,您真的要赶走末将吗?”
步韶沄没想到他竟丝毫不怯,还敢反问自己,眯眸盯着他。
片刻,她终于笑了。
“你小子,胆量倒是可以。”
少年低头一拱手,“末将无礼,大都督恕罪。”
步韶沄仰起头,闭了闭眼,深呼出一口气。
“看来,小皇帝眼光不错,你的事迹我也听说了,也算忠勇无双,可堪大用。只是曲召山火烧粮草之事,你究竟是如何拟定计划,又是如何以少数人迎战敌军数万人,我倒是想听听。”
霍凌点头。
随后,霍凌便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计划说给步韶沄听,从最开始是如何判断,又如何在主帐议事时提出被驳回,再到后面怎样兵行险着。
步韶沄越听越意外。
她发现,这小子在军事上的才能着实不一般,想法和许多人也不一样,意外地大胆,却又意外地可行,除了风格较为青涩、有些过于不惜命以外,着实是个天生适合为将的好料子。
心性、品德,也极为不错。
屋中的灯火燃到了天亮,二人促膝长谈,从战术聊到朝局,最后才谈到庭州之事。
直到东方既白,霍凌才起身辞别步韶沄。
听到她断断续续的咳嗽声,霍凌不禁驻足,回首道:“还望大都督保重身体,末将下次再见到大都督,不知又是何时……”
步韶沄却摇了摇头。
她只道:“我在这里守了那么多年,原先放不下这边疆诸多事,邻国虎视眈眈,朝中明争暗斗,麒儿虽是我悉心培养的养子,能力却不足以肩负重任……好在今日见了你,可见小皇帝也有识人之才,大昭也还有可靠的武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