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失哈应下。
朱棣端坐在御桌跟前,手轻轻抚案,却是冷着脸又道:“周康无耻之尤,要教百官一定引以为戒,若再有此等人,朕也一个不留。”
解缙三人惴惴不安,却都道:“臣等遵旨。”
朱棣恼怒地道:“周康不但无耻,最可恨之处就在于,此人还是糊涂官,是个庸官!这样的人,我大明还少吗?朕思量来,为官之所以糊涂,根本问题在于一个愚字,愚人也罢了,竟好不自知,以至民生凋零,百姓遭殃。”
解缙等人又道:“陛下所言,鞭辟入里。”
朱棣虎目阴晴不定,随即慢悠悠地道:“可见,单以八股取士是不妥的,太祖高皇帝的时候,既重八股,同样也侧重策论,这策论最考验的就是读书人对家国天下的理解!”
“朕看……往后这童子试也要加策论,至于其他如府试、院试、乡试、会试等等,也不可疏忽了策论,若策论合格者,八股才会衡量录取的标准,可若是连策论都不合格,这八股作的再好,又有何用?”
解缙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过很明显,这策论确实是太祖高皇帝拟定的科举必考科目,至于考官们之所以重八股,其实不过是下头的官吏们偏心八股罢了。
在他们看来,八股才能真正考验出读书人的学识,至于策论……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
只是现在陛下正在盛怒之中,解缙几个,虽觉得童子试竟还加策论,实在有些为难了读书人。
可现在也只能道:“既是祖宗之法,臣等也附议。”
……
过了数日,周康便被人用囚车,拉到了上元县的县衙外头。
紧接着,在无数人的围看之下,开始了他人生最后的一幕表演。
这一场表演里头有人有兽,有血腥,也有歇斯底里的情感外露。
仿佛掌握了后世表演艺术的流量密码一般,几乎所有的看客,都是一边捂着眼睛,一边又将捂眼睛的手指掀开了一道缝隙下坚持到落幕的。
只是此事却闹得很厉害,不少读书人听了此事,都觉得如芒在背,心里发寒。
不久之后,便有许多的茶肆里流传出各种张安世如何构陷周康的故事出来。
这些故事有鼻子有眼,将周康打小开始就如何五讲四美,如何有道德,到此后如何发奋读书,最终高中进士,又如何为官一任,体恤百姓,百姓们如何称颂他的事迹,可谓描绘得有血有肉。
至于张安世,当然不可能有什么好形象,无非是外戚,谄媚皇帝,打小如何欺男霸女,又怎么构陷周康,如何猥琐……
于是,不少人咬牙切齿,握着拳头的读书人甚至在茶肆里破口痛骂:“我与奸贼不共戴天。”
“这我永乐朝的毛骧,将来迟早必有报应到头上。”
毛骧,乃是朱元璋时期的锦衣卫指挥使,据闻他主持了胡惟庸的案子,牵涉到的人极多,在永乐朝,已被人渲染为能止小儿夜啼的酷吏了。
“此人比毛骧更甚,黑心敛财,脸都不要了。”
可能所有的评价里,只有这一句是对的。
当然,张安世不管这些。
此时他人正在东宫里,正检查着朱瞻基的功课。
耐心地听完朱瞻基磕磕巴巴地背了论语,张安世一脸喜意地道:“不得了,不得了,我家瞻基已经可以做大儒了。”
朱瞻基嘟着嘴巴,皱着小眉头道:“阿舅,可是师傅们说我读的不好。”
张安世一脸认真地道:“在阿舅眼里,你就是最棒的。” 朱瞻基却耷拉着脑袋又道:“母妃也说我不好。”
张安世再次道:“阿舅觉得你很棒。”
朱瞻基突然觉得,似乎阿舅其实也没有这么多坏毛病,一时之间,觉得阿舅的形象也变得伟岸起来。
“母妃也说阿舅最近有出息了呢。”
张安世道:“这是当然,以后张家就要靠我啦,便是你娘,也就是我阿姐,以后我也是她娘家里最大的靠山,瞻基啊瞻基,你要多向阿舅学习。”
朱瞻基继续皱着小眉头,道:“可是母妃说……不能学阿舅一样,有时游手好闲,成日口里胡言乱语。”
张安世怒了,气呼呼地道:“你母亲的话,也不能尽信,妇道人家,头发长,目光短,以上的话,你可别和你的母妃说。”
朱瞻基很是为难地道:“可我心里藏不住事,我有什么话都想和母妃说,我最听母妃的话了。”
张安世眼一瞪,立马就道:“那我告辞。”
说是告辞,张安世却还是跑去张氏那儿打个秋风,张氏正拿着一个簿子,看着近来东宫的钱粮出入,眼皮子也没抬起来一下看张安世。
张安世笑道:“阿姐,我来看你了。”
张氏颔首:“你也舍得来。”
“阿姐,我方才看到朱瞻基了。”
张氏依旧目光落在账簿上:“他这几日读书倒是辛苦。”
“可我觉得读书虽然辛苦,却也不好,我都发现他现在竟已晓得骗人了。”
张氏一听,谨慎起来,终于抬眸:“怎么了,他平日一向乖巧的很。”
张安世道:“他小小年纪,太喜欢吃醋,什么事都想和我比,晓得阿姐最疼我这个弟弟,他便和宦官说我的坏话,阿姐……我太难啦,人人都嫉妒我。”
张氏不由嫣然一笑:“你是做舅舅的人,竟还和孩子置气。”
张安世便爽快地道:“阿姐说的是,那以后瞻基再怎样诽谤我的名声,我也不记恨他。阿姐你在做什么?”
“算账。”张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