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祸国妖妃,呸,去得好。”那人又跺了跺脚,不知是脚太冷, 还是过于义愤填膺。
“嘘, 你小声点。”劝话的人往反方向一看, 立马退到城门一侧,站得端端正正。
城门司指挥使手中提物从长街那头过来,凌乱的胡须上落着细细雪碎,他瞪一眼各归原位的几人, 走到那个鞋子漏风的士兵跟前, “管好自己的嘴, 小心乱说话丢了命。”
他把手上东西往那人跟前一丢, 嗓门很大斥道:“眼见方为实,少跟着人云亦云,没一点主心骨。快换上,透风的鞋也敢穿,脚怕是不想要了。”
那人低着头,脚边是一双新领的鹿皮靴。
指挥使说完,迈着有力步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有人小声向那人解释,“别放在心上,刘叔是绥远军退下来的,听不得楚家半点不是。”
那人默然无声,蹲下去换鞋子。
远处,一队车马在下城门之前赶到了朱雀门,守门士兵依惯例拦下问话。
“崔家的马车?”换上新皮靴的年轻士兵开口问。
“是。”半夏昂头,有些心急,“崔家表小姐回河涧。”
“崔家表小姐……”年轻士兵低声重复一遍,隐隐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贴身的丫鬟说自己主子,这样介绍?他顺着车队往后看,马车上确实挂着写有“崔”字的府灯。
大理寺崔少卿是当朝新贵,是陛下的左膀右臂,没人敢冒充崔家。士兵打消疑虑,朝城门里二人抬手示意,“放行。”
厚重的城门向内缓缓打开。
车夫扬起手中马鞭,在夜色里打一个空响,双匹精悍宝马钉着玄铁的蹄子,踩在冻硬的一层厚雪上,就要穿过城门。
为首的马车里,楚明玥斜靠在软垫上,漫不经心剥着盐炒葵子,倒是丹秋,紧张的咬紧下唇,两只手紧紧攥着衣料。
“再攥着,衣裳怕是要坏,原来是想本宫给你换新衣裳呢?”楚明玥黛眉轻挑,唇角噙笑。
“郡主。”丹秋把手指松开,抻平皱成一团的衣料,“奴婢紧张。”
“怕什么,本宫说今夜能走,就能走。”楚明玥坐正身体,理了理衣襟。
马车平缓启动,穿过城门,两匹精悍宝马的身子已经迈过城门外。
城门司指挥使站在厚重的包铜大门边上,站得身姿挺拔,就像守疆的战士,他目光严肃注视着马车通过。
一道过堂风从敞开的大门极速卷过,风劲之猛,就连马车上挡得严实的窗帷都跟着动了动。
“慢着!”指挥使鼻翼吸阖,突然喊一声,紧紧盯着眨眼间就挡严实的车窗,“马车里所有人下车接受检查!”
随着城门司一声喊,所有守门士兵冲到马车前,挡住马车去路。
墙头上挂的灯笼被风吹得四处摇摆,灯火闪烁。光下可见,细雪越下越密。
跟在马车旁的半夏,自始至终都绷紧着脊背,方才那阵风潮卷着雪花扑了她满脸,吹得她全身一颤。
她不怕闯城门,可她怕陛下这个时候知道郡主还活着。
城门就在眼前,郡主马上就自由了。
她稳住心神,走到城门司指挥使跟前,从袖袋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官爷通融通融,表小姐尚未出阁,当真不适合下车。”
指挥使把半夏手腕一推,厉声呵斥:“收起来!人下车!职责所在,崔家小姐多担待。” 随车队出城的二十余个家仆打扮的青壮年齐齐看向城门司,他们个个面容冷峻,目光锋利,就连停下来的站姿都如出一辙,绷直着腰背。
半夏扭头和为首的青年对视一眼,暗自摇头。
“军爷,您看这样可好,容我们家小姐戴一顶帷帽遮一遮面容。”半夏咬着牙根好脾气商量。
城门司指挥使又朝马车看一眼,思索片刻,道:“那就请崔小姐赶快换好帷帽。”
他讲话嗓门大,马车里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丹秋气得眉毛眼睛拧成一团,还要压低声音,“这城门司可真够放肆,莫说是郡主,就是真的崔氏小姐,哪家容他说下车就下车,莫说是戴帷帽,就是露出一片衣角让他有意瞧了,都得要他薄命。”
楚明玥纤白指节挑开帘幕一角,透过缝隙往外看了看。
“什么衣角不衣角,本宫何时做过大门不出的娇闺小姐。”楚明玥轻剜丹秋,唇角梨涡若隐若现,“你看这个指挥使的站姿,他年轻时是绥远军。”
丹秋一诧,接着又慌了。
楚明玥幼年时骑着定远侯送她的青骢小马,时常似一道霞飞溜进郊外的军中跑马场,小马的脖子上,总要挂几壶好酒,迎面撞上从操练场下来的将士,抛过去一壶,再留下一句“别告诉我啊爹”。
定远侯府上的小郡主明媚张扬,绥远军里见过那一抹灿烂红裳的,不知道有多少。
“郡主。”丹秋拿出预备好的帷帽,局促不安。
楚明玥接过帷帽,撇她一眼,“怕什么,没准儿是看着本宫长大的,说不准喝了本宫几壶酒呢。”
说完,她轻轻按了按丹秋手背,戴上帷帽。
丹秋掀开马车帘帷,弯腰出了马车一跃落地,随之,车内伸出一只皓白手腕,丹秋探身扶着。
“且慢!”少年人干净利落的嗓音伴随着“踢踏踢踏”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手腕收回车内,丹秋放下帘帷,循声往车队后方看去。
朦胧人影晃晃悠悠,骑马过来,近了,众人才看清,骑得竟是头小毛驴。
崔司淮勒一下手中缰绳,小毛驴在众人面前停下,他踩着马蹬慢条斯理从驴背上下来,又抻了抻袍摆。
“大理寺崔司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