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计然跟李丞相冯丞相一样,都是关东出身,在仕秦之前,也的确受到不少王道影响,但所谓王道霸道,究其根本,只是治国之方法,只要运用得当,未必不能为我所用,为大秦所用。”
说着。
计然冷漠的瞥了冯去疾一眼。
冯去疾脸色微沉。
他自是听得出计然话中的讥讽意味。
计然冷笑道:“方才李丞相说的在理,朝廷过去对于天下灾祸治理,主要采取的便是‘以工代赈’,大秦兴修水利足有上百年,这才有了关中沃土,也才有了而今之富饶,然水利之事,注定要有水才能去做,天下江河溪水众多,但也有很多地方是不靠水的。”
“而且天下除水涝,还有旱灾、虫灾等等。”
“所以等到灾难真的发生时,很多地方往往是没办法兴建工程的,而对于这种状况,朝廷过去的做法,其实也殊途同归,便是给灾民找事做,例如让灾民向军营服务,制作制造箭矢、修缮甲胄,收集草料,维护战车等工作,来谋求一份事务,以维系自己生活,保证自己不被饿死。”
“但……”
计然话语一顿,嘴角带着几分冷冽。 他缓缓道:“这种办法之所以可行,那是因为天下未定。”
“而今天下安定,这种办法恐无法进行了。”
“无法兴修工程,也无法为战事做准备,这些灾民又当如何处置?”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些人饿死?”
“若当真这么做,只怕天下真就要烽烟四起了。”
“这岂是我等能承担的?”
“我计然仕秦多年,一心为秦,正是对天下有所担忧,这才慨然进言,也正因我是关东出身,对关东情况有所了解,所以才敢冒大不韪,去提出修法赈灾,为的便是将灾祸影响降到最低。”
“我计然为国为民问心无愧。”
计然一脸慨然。
计然的话也是得到了不少人赞成。
闻言。
李斯嗤之以鼻。
他冷声道:“计官市丞,你的话我不敢苟同。”
“而且你会错意了。”
“以工代赈,并不仅仅只用于水利旱灾,同样也能用于兴建利国利民的工程上,且不说大秦各郡县的道路问题,还有关东城墙修缮,以及一些失修的水利,这些都是可以消化灾民的,何以非得要临时起意?”
“不过你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
“我方才沉思了一下,关东跟关中不一样,没有那么多存粮,也习惯了朝廷赈灾,所以可在受灾之地推行缓税。”
“暂缓民众的税赋,允许民众到丰收之年再补交欠下的税赋,另一方面,朝廷也会为灾民提供种子和农具帮助灾民尽快恢复生产。”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若是这些灾民自己都不积极的治灾,那这样的子民大秦何以继续留着?”
“大秦也养不起这么多无用之人。”
“法不可动。”
“秦法规定民人不得私相逃荒而致民力流失,须在官府政令之下由乡官率领实施,只要大小官署恪尽职守,任何灾祸都能得到妥善解决。”
“这才是修人事以胜天的意义。”
说完。
李斯已无心再听计然等人狡辩,直接宣告这次商议结束,同时让小吏将这次商议对话悉数记下,等整理好再呈给陛下。
见状,其他人也没有再言。
而后互相拱手道别。
随后各自回到了各自官署。
扶苏也并未在丞相府多留,他这次前来,主要便是想看一下朝廷官员对秦法的态度。 只是结果令扶苏心惊。
朝廷很多官员都对现有秦律有不满。
一直在有意无意试探改变。
最终争执的其实还是道路之争。
行王道还是法制。
朝臣中很多官员,都趋于行王道,只是过去碍于始皇威言,将这个心思压下了,眼下天象异变,这让不少人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试图从各种角度进行试探,以改变朝廷方向。
一时间。
扶苏只觉压力山大。
他早就明白过来,大秦是走不了王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