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珍儿不幸言中了,第三次唤回,我又以失败告终。“方差,还是方差!”
珍儿安慰我,我却恼羞成怒——究竟哪里出了错呢?一切都是按照计划准确实施的,怎么就是唤不回来呢!
我又开始揪头发,这是我从学生时代开始养成的坏毛病。压力大的时候我还会啃指甲,扯嘴唇上的皮,以至于现在我的指甲还是乱七八糟,嘴唇经常伤痕累累,前额都有点秃顶。
我在心里反复梳理着简妮、简娜和简冰的唤回过程,越来越想不通。
简妮任性刁蛮,简娜放荡不羁,但是在我和她们的接触中,我还是成功取得她们的认可,同意和我一起走,而且我都到了她们死亡的现场,按理说更有利于唤回,可是她们的灵魂怎么最后都变卦了呢?
尤其是简冰,怎么可能呢?
珍儿看着我的桌前飘着一层头发,真怕我就此变成秃头,赶快给我减压:“起来走走,苏老师,我发现了一家好吃的店,叫上左叔叔,我们去试试看!”
没几分钟的工夫,左立就冒了出来,我真怀疑他一直住在事务所的门口,才可以这样随叫随到。左立和珍儿拿起我的包,牵着我就走, 我像机器人一样随着他们的脚步,耳朵听着他们有说有笑,脑子里却全是简冰——
我真得好好想想,究竟哪里出了错?
简冰是那种笑起来不肯露齿的女孩,在简婕的三个妹妹中,我最喜欢她。
和骑自行车一样,拼命蹬就可以骑得飞快,但是又慢又稳就需要克制和技巧,人的情绪不加约束也可以恣意泛滥,但过度泛滥就成灾了,比如洪水和猛兽,简娜和简妮就是反面教材。
在简家四姐妹中,简冰毫无疑问是最出众的,不论是长相还是品性,但她温和的做派收敛了光芒,在简娜和简妮的闹腾下,更显弥足珍贵。
在简婕的记忆里住得久了,简冰的模样在我眼前也慢慢清晰起来。
我不确定简婕喜不喜欢她,但这确实是任谁都会心动的女孩儿。就那几件棉质衬衣,洗得发白的裤子,有点泛黄却干干净净的布鞋,每件不起眼的物品在简冰身上都会散发出淡然的光泽,映衬着她含蓄的微笑,白皙的面庞,配合那条扎得高矮适中的马尾,袅袅的身姿,静静地摇曳着。
在简冰身上,我甚至能看到唯唯的身影,那是还属于婴儿的纯净, 不沾染男女气息的浑浊。
我决定在简冰身边停留得久一点,这样做是有风险的,但我就是想多看看她。
2
但简婕聊起简冰却最是轻描淡写,反倒激发出我的好奇,珍儿能洞察我内心的一切,立刻追问起关于简冰的细节来。
“好吧!”简婕又带着不耐烦,“简冰,是我的二妹妹,我们两个同岁。”
“你们是双胞胎吗?”
“不是。”
“是领养的吗?”
简婕微舔嘴唇,其实我们的家庭是重新组合的,在我 4 岁时母亲去世了,我随父亲过来,简冰随她母亲,她没有父亲。
新家组建之后,简娜和简妮出生了。简冰是后来改的姓,所以我们四姐妹——简婕、简冰、简娜、简妮,只有她的名字不是女字边。因为在这个家里,我们两个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孩子。
“原来如此!”
我与珍儿对视,这么重要的信息简婕却一直没有告诉我们,难怪我一直无法理解简娜和简妮怎么如此嚣张任性,原来在这个家里,父母双全的孩子会更加肆无忌惮。
“简冰和我同病相怜,我们一直没有归属感。从小到大,家里对外面一直说我们是双胞胎,所以小学到高中我们都在一个班上,甚至上了大学,我们也被分进了同一间寝室。”
“你们有点像彼此的影子。”
简婕一惊:“珍儿的这个说法很贴切!这么多年我一直想定义我与简冰的关系,看来的确是像影子。”
“那你们的关系肯定不太好。”珍儿语气笃定,“两个没有血缘的女孩子,不得不对外说是双胞胎,父母的矛盾,彼此的竞争,孩子的小心眼每天这样沉积着,关系怎么能好呢!”
简婕闻言不悦:“珍儿小姐,我刚才的确非常佩服你的表达力,但是,请不要揣摩和主观臆断我与妹妹的关系。事实上,我非常爱简冰,她也爱我,我们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妹。”
珍儿不再接茬,只是有些不服气。
简婕又云里雾里地扯了一气,珍儿刷刷地记录着。不知为什么, 我又开始神游了。珍儿和简婕的声音越来越远,扭曲变形,出现变速和变调,延迟和回声,仿佛从黑洞中穿越而来,与我不在同一时空。
3
这段时间恶心和心悸更严重了,肚子里的气体上蹿下跳,最后集中在右侧肋骨下,变成越来越重的钝痛。我知道自己时候不多了,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离开黑暗,在冥想现场也不能久留。
好几次因为身体不适,在冥想中途我就放弃了,因为这的确是筋疲力尽的考验。珍儿联系了夏敏院长,她也无可奈何,我就是不肯接受系统检查和治疗,除了劝我少接委托,就只能劝“多休息”。
我不能停下来,因为“灵魂唤回”是我生存下去的动力。
每次接受委托之后,在冥想阶段我都会到荒芜之地一遍遍呼唤唯唯的名字,因为我确信总有一天,我会亲自带回女儿的灵魂,给予她重生。
所以只要唯唯还没有回到人间,我就不能停止。
在几秒钟之内弄清楚周围的环境,弄清楚自己的身份,这很关键。在这之前,我绝对不会乱动,更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这是经验之谈。
如果从黑暗中走出来,你发现自己挂在高高的树上,下面堆着尖石头,或者在几千人的礼堂,嘴对着话筒,就会明白我说的意思。 为了不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或者造成不必要的恐慌,我必须
让这位“当事人”被其他人认为,他或是她只是愣了一下神而已。但是这次,忽然而来的剧痛让我禁不住尖叫起来!
又一阵强烈的坠涨、胸闷和耳鸣撕裂着我,让我根本无法分辨身处何处,自己是谁。
在疼痛的间隙,我喘着粗气,用最后一点能量环顾四周——这是一个黑漆漆的房间,没有开灯,外面透进了一些光亮,可能是走廊。这里好像是哪里的厕所,因为有滴滴答答的水声和排泄物的气息。
“再不开门,我们真的喊人了!”一个女孩声音焦急。
“你真的没事吗?”另一个女孩的声音,我听出来是简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