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2 / 2)

杨氏捂着额头,只觉得额角那根大筋一抽一抽跳得生疼,便命杜鹃:“拿那头疼的药膏来,剪两块熏热了给我贴上,头疼得紧。”

杜鹃依言取了两块药膏,却没点蜡烛,只轻声问:“太太,这药膏是寻常时候用的,不知里头有些什么,合不合您如今的体质,不若问了张妈妈再用吧?”

这一节杨氏竟不曾想到,闻言赞许地看了一眼杜鹃:“倒是你心细,罢了,这膏药不贴了,把那薄荷膏拿来给我揉揉吧。”

杜鹃依言取了个小瓷瓶来,用银耳针挑出一点,拿手指搓匀了,在杨氏两个太阳穴轻轻揉着,边揉边道:“听说如今四姑娘带着五六两位姑娘,在绛草轩很是和睦,六姑娘见五姑娘读书识字,下午连花园子也不逛了,跟在后头认了不少的字呢,前儿回商姨娘那里,竟能认识木樨花露瓶儿上的那个木字,商姨娘喜得念佛呢。”

商姨娘不光喜得念佛,还破天荒地替杨氏做起了东西来,然而杨氏一头有徐姨娘孝敬,一头又有碧玺不停手地做,哪里使得着商姨娘送上来的物件,当面收了,随口赞得两句,转头便命丫头搁了起来,再隔两天,往丈夫面前提得一两句,便算是领了商姨娘的情了。

秦览知道了,且喜府里妻妾和睦,不免往商姨娘处多走上一两趟,杨氏也不如何关切,横竖丈夫对青萍还新鲜着呢。

“这几天,老爷还叫青萍往外书房去磨墨?”

“是的太太。”杜鹃在杨氏背后,看不见她的脸色,说话便小心些,“听说青萍也懂事,寻常只安静站着,一眼也不乱看,去送饭的人都瞧见的。”

“嗯,红菱如今跟着冯妈妈呢,青萍是个有成算的,自然知道该如何行事。”杨氏说着,抬手叫杜鹃停住了,“你送个信去外书房,告诉老爷,今儿晚上回来用饭,商议晋州老家的事。”

杜鹃应了一声,也不敢多说什么,低头走了出去。太太初有身孕时,老爷既惊且喜,还知道回来陪着,近来也不知是为着青萍还是外头那个,倒不大回来了,如今老家来信,太太要商议事情,还得特特地去请,太太这主母,也太难当了些。

才出院门,杜鹃便碰上了秦览身边的传话的小子信儿,与杜鹃迎头撞了个满怀,杜鹃胳膊被撞得生疼,用力扯开信儿,骂了一声:“臭小子,赶着投胎呐!”

信儿却没似寻常那样忙着赔笑,扯着个尖尖的细嗓子,笑容满面地道:“咱们杨家二姑娘,选作英王妃啦!” 杜鹃乍一听了,脑子一团浆糊:“咱们家哪来的什么杨二姑娘?”信儿“嗐”了一声:“姐姐怎么糊涂了?杨舅老爷家的二姑娘,可不是杨二姑娘?”杜鹃立时大喜,连忙带了信儿进院,叫他隔着帘子,将话原原本本给杨氏回禀一遍。

杨氏近来正心情不好,听了信儿的消息,心头阴郁一扫而空,连声道了好几个“好”,不期然地想起前番丈夫提起的选秀一事来,想来是自家女儿都未及笄,丈夫便没特地拿来叫自己烦神,忽地想起一事,便问:“可知道杨二姑娘,封了个什么位份?”

信儿听了,脸上喜色褪了一半:“听说,是封作侧妃了。”

杨氏倒不意外,英王身份不低,正妃的出身自然也低不了,哥哥如今只是个四品官,这门槛和英王且还差着一大截儿呢,能封个侧妃,且还是侄女的福气。

见主母心绪尚佳,信儿这才又开口了:“老爷得了信,立马叫小的给太太来报喜,还说今晚要和太太商议送礼去苏州的事,请太太候着。”

丈夫把自己娘家事摆在婆家事之前,杨氏心里还是高兴的,虽则一半是看了哥哥和英王的面子,也算有心了,于是也不叫信儿带话提晋州老家的事,只等晚上再说,命杜鹃赏了信儿一把果子,便叫他出去了。

有了这一桩喜事,杨氏心怀才开了,命杜鹃给女儿们传话:“她们表姐选中了英王侧妃,她们也该送个礼去,你就说,是我说的,叫她们合力办一件礼,到时候了一起送去。”

杜鹃应了一声,去绛草轩传了话。秦贞娘领着妹妹们听完,转头脸上便带了思索:“咱们该送个什么去?”

“四姐不是和二表姐挺好的嘛,给二表姐送个贵重些的东西,不就成了?”秦珮满不在乎,要出份子,她只管问商姨娘要钱就是。

秦芬心里却提了起来,新到绛草轩,徐姨娘想着安家需得花费,给女儿带了二十两银子来,如今已不剩多少,幸而月例又发了下来,饶是如此,秦芬手里也没多少积蓄,可没有闲钱凑份子送什么重礼。

秦贞娘横了秦珮一眼:“你方才没听见,娘叫我们合力办一件礼,那就是说这件礼不能是买来的、现成的,得是我们自己做的,这才能显出我们的心意呢!”

秦芬松了一口气,出力办事,她可是不怕的。然而秦珮的下一句话又让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要我们动手,那便是绣花、画画、写字了,写字画画我不会,绣花我也只是马马虎虎,四姐,这得全靠你和三姐啦!”秦芬头大如斗,她只会吃喝玩乐,绣花字画哪一样都不成,这么看,还不如出钱凑份子呢。

第19章

秦淑一回绛草轩,便被秦珮扯着到了秦贞娘屋里,姐妹四个这时也没空去想什么是非了,将头凑在一处,绞尽脑汁地想办法。

“四妹画技好,不如五妹六妹帮着磨墨调颜色打下手,四妹画了花样,我绣成一幅绣屏,给二表姐送去吧?”

“三姐,这礼一送出去,全是你一个人的手笔了,不成!”秦珮年纪虽小,弯弯道道却是精明得很,这时一语道破,把秦淑的脸都羞红了:“那你说该怎么办?写字画画,你和五妹都不会,绣花,你们俩也不成,还能如何?”

秦芬心里忽地一动:“四姐,这事能不能去问问宋先生?”

秦贞娘眼前一亮:“好呀,宋先生定有法子!她是见过大世面的,比我们拿的主意可强多了。”如此说定,连秦淑也说不出二话来,姐妹四人定了次日一早同去问宋先生,又叙了几句闲话才散了。

秦芬回屋去,不忙别的,先吩咐桃香:“把我那一身绿色绣竹叶的衣裳拿来,明儿穿那一身。”

自来了绛草轩,秦芬一向迎合杨氏的喜好,常穿大红大紫的衣裳,显得端庄贵气些,倒有一阵子不曾穿青绿色了,桃香闻言,边往柜子里寻衣裳边道:“姑娘可算想通了,虽则红色好看,可是姑娘穿青绿色更显白呢。”

“不是为了好看不好看,明日要去见宋先生,细论起来,三姐四姐才是正经进学去的,我穿得素淡些,才不显得招摇。”秦芬又指了指妆台上的匣子,“明日梳两个环髻,戴两朵软链珠花就行,别的金啊银的就别戴了。”

自从前次在上房,太太吩咐给裁了裙子,姑娘便正经梳起了发髻,如今倒又梳回孩子的环髻,显是为了避四姑娘的锋芒,桃香心里默默一叹,如今到上房,虽然吃穿用度都提了一等,姑娘却越活越小心了。

次日一大早,秦芬打扮妥当,跟着秦贞娘一同往上房去了,杨氏见了她的打扮,笑着点一句:“五丫头也太小心了些。”怎么个小心,她不说,众人心里却都明白,秦贞娘心里受用,出门便挽住秦芬的手:“你今日好好拜见一回宋先生,她一高兴,说不定就收了你入学呢。”

秦芬心里是有这个指望的,笑着谢过秦贞娘:“还要请四姐替我在宋先生面前多多美言了。”

秦珮想着秦贞娘都是八岁入学,如今秦芬未满八岁,恐怕进不了学,才要讥讽两句,忽地一想,若是五姐能破格进学,说不得自己也能去了。

她如今渐渐懂事,知道丫头们日常只是哄着逗着自己,并不把自己认真看待,倒是姐妹们在一处,还能正经说几句话,若是上学了,也更有意思,想了这些,秦珮便将酸话咽下,一字未曾吐露。

秦淑却回转头来,笑着虚点了点秦芬:“五丫头可真上进,你四姐已是聪明伶俐了,也不过八岁才进学,你倒还要比她早了。”

自从秦淑那日破功显露凶相,众人都已知道她是什么性子,虽然顾着面子,大家从未起过争执,可是再没人和她交心了,此时这一句话出来,除了秦珮以为是在说笑,旁人都知道她在挑唆是非,秦贞娘哼了一声转向一边,秦芬也低头假装看鞋头的绣花,更无一个答话的。

这个秦淑,也不知哪里长出来这么厚的脸皮,成日里搬弄口舌、招惹是非,上次都已经丢脸丢到老家了,还不思悔过,秦芬想不通,难道秦淑是个怨气妖精,不作些事情出来,她就要功力大减了?

一路无话,到了一处敞轩,秦芬抬起头来细看,这处地方已到了秦府西边,在那个弯月形大池塘的最边上,三面临水,背后一条小路通往花园,确实是个幽静的地方。 进得屋去,里头有个妇人,背对着众人在长案上写着什么,听见脚步声,回头微笑:“姑娘们来了。”

见到秦芬和秦珮,宋先生微微一愣,看了看二人的打扮和后头的丫鬟,很快就猜到了二人的身份:“这是五姑娘和六姑娘吧?小妇人宋氏,见过二位姑娘。”

秦芬连忙避过,又还了一礼,心下却觉得,这宋先生没仗着有才就摆谱,着实算是个聪明人。

两个学生突然带了妹妹来,宋先生也不主动相问,秦贞娘是个直性子,行了礼便提起来意:“先生,我们二表姐被选作贵人,娘叫我们姐妹合力送一样礼物,依着您看,送什么好?”

宋先生本就是杨太太替小姑子寻来的,这时听见是杨家有喜事,自然上心,稍稍思忖片刻才道:“既然太太的意思是要几位姑娘合力,那么就该每个人都动手了,太太可说了,什么时候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