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芬不是古代人,于这祭祀也并不真心敬畏,正百无聊赖地偷偷张望,忽地瞧见杨氏扶腰,她知道女子怀胎不易,此时不是计较杨氏为人的时候,于是轻轻拱了拱秦贞娘的胳膊,使了个眼色。
秦贞娘顺着秦芬视线看去,心下发急,悄声问:“怎么办?”
秦览不在外头,此时嚷出声来,只会叫旁人觉得杨氏不识大体。秦芬又指了指许氏,借着里头的木鱼声,轻声道:“大伯娘是咱们这房管家的,必得过问这事。”
秦贞娘点点头,上前两步,轻轻扯扯许氏的袖子,悄声说得几句。
许氏回头一看,杨氏面上红气不足,嘴唇泛白,知道这二弟妹身子辛苦,趁着供果敬奉完,尚未开始三跪九叩,赶紧上去与族长夫人说一声。
族长夫人看看杨氏,点一点头,说了两句什么。
许氏折返回来,扶着杨氏胳膊,对着洪氏叮嘱一句:“三弟妹在此带着姑娘们叩拜。”自家扶着杨氏,往旁边一个小花厅去了。
来时坐轿,杨氏离宗祠三十来丈就下地步行,回去时,族长夫人却吩咐人将软轿一直抬到门前二十步远,亲自到杨氏身边,拉起她的手拍一拍:“身子要紧,我做主了,你坐上轿,安心回去就是。”
自己随着丈夫在任,与族里众人都是不相熟的,此时族长夫人特地来叮嘱,显然不是瞧杨家的面子。
这些时候秦览常日在外头应酬,杨氏本还有些不快的,此时心里却服气了。
终究,男人有男人间的事,自己亲自择的丈夫,该信他才是。
这日回去,杨氏便道身子不适,使人往许氏那里报了,许氏无有不允的,杨氏便静养起来。
既是闲在家里无事,少不得唤几个女儿相陪,秦芬和秦珮是杨氏着意培养的,便日日往上房去受训导,再听了杨氏的话,去秦敏屋里相陪。
说是相陪,其实一多半是许氏的意思,她如今宁可女儿少想些闲事,便叫女儿带着妹妹们读书玩耍。
秦敏正愁没事做,使出百样神通,琴棋书画,一个个拿出来教妹妹们。
书和画,秦贞娘亲自领着秦芬学的,秦芬还算给秦贞娘面子,比秦珮学得好些,琴棋两样,那便是能懒便懒,今儿说手疼弹不得琴,明儿说头疼打不得棋谱,认真学了月余,已是落后秦珮许多了。
秦敏刮着脸羞秦芬,秦芬也不臊,破罐破摔一般道:“笨人有笨福,我日日躲懒,反倒松快,像二姐这般样样精通的才女,不是照样被我和六妹气得直挠头?我才不要发奋呢。”
众人听了她的歪理,都笑成一团,秦芬也跟着笑,心下却暗道,自己又不当真想去做小老婆,才不要学那么多才艺呢。
这日自秦敏屋里回来,一道进了杨氏屋子,秦览也在,姐妹几个行了礼就要告退,秦览却伸手拦了:“听说,你们几个跟着二姑娘学些琴棋书画来着?都学得怎么样了?”
自从伍先生提点了那一句,秦览也将视线投在了几个女儿身上,前两个已许了人家的不提,后两个小的,却很可栽培栽培。
秦珮对于秦览这父亲,还是有些畏惧的,闻言只看一眼秦芬,不敢应答。
秦芬便不那么瑟缩,大大方方一笑:“回父亲的话,六妹的琴和棋胜过我,我的书和画胜过她,咱们算是各有长短。”
“嗯,嗯,很好。”秦览又捋一捋他的胡子,笑呵呵的:“等进京了,与其他闺秀交际起来,人家也不会说咱们秦家女儿拙啦。”
听得要进京,四个女孩齐齐抬起头来,又惊又喜地看向秦览。
“真的?”“爹可不是玩笑吧?”
旁人都去盘问秦览,秦芬却又看一眼杨氏,杨氏面上还是一派笑容,并无意外的样子,显然是已经知道了这桩事。
此次夫妇两个倒是商议好了,想来这家里,又是和从前一般地安定下来了。秦芬也稍稍松口气,这个家对于她,便好比一个工作的集体,团结总是更好些的。
耐心答了女儿们无数个问题,秦览终于招架不住,开口赶人:“好了好了,要进京那也是好久以后的事了,有些问题,等去了再问也不迟,这便回去吃午饭去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四个女孩嘻嘻哈哈,对着父母行个礼,莺声燕语地说着进京的事,一道出去了。
秦览望着几个女孩的背影,面上含笑,轻轻摇了摇头。 杨氏如今也算有些服了秦览,加之丈夫谋上了吏部员外郎的差事,比原先的户部主事又高了一阶去,对着丈夫,她也肯多些小意了。
这时,杨氏把自己心里盘算的事,遮遮掩掩提上一句:“五六这两个丫头,展眼也是大姑娘了,她们的前程,老爷可曾想过?”
秦览“嗯”一声:“五丫头性子周到,往大家族去好些,六丫头性子爱闹,找个人口简单的好些。我的女儿们,都是品行端方的,配谁都是配得起的。”
杨氏小心翼翼地,再说得透一些:“听说……那几位皇子……”
秦览皱起眉来,把杨氏看一眼,他方才说的话,可不是这意思。
更何况,他也听出来了,自家这妻子明着说皇子们,话里提的,乃是那位英王。
“皇子殿下们身份高贵,咱们是什么门第,怎么敢去肖想?”秦览霍地站起身来,满心火气,看看杨氏的肚子,终究不曾戳破妻子的那点子想头。
忍耐半晌,又苦口婆心添上一句:“如今只一位三殿下还不曾娶正妻,他虽是个身有残疾的,也绝不会选咱们家的女儿作正妻的!”
秦览少有如此愤怒的时候,杨氏看着丈夫一张圆胖胖的白脸涨得通红,也不敢再说,只道:“既如此,那便罢了,杜鹃,待会早些传午饭来。”
秦览一挥袖子:“不必了,今儿约了三弟和几位族里的兄弟去庄子上打猎的,你不必管我了。”
杨氏如何不知这是秦览的借口,展眼就是过年了,夫妇二人这几日都在商议过年的章程,什么时候又有打猎的事了。
然而丈夫此时恼火,杨氏也不敢硬留,指了杜鹃取过大毛斗篷,眼睁睁地望着秦览掀帘子去了。
杜鹃送了主君回头,看着主母沮丧的面容,轻声道:“太太不是说了,老爷如今要应酬族人,比从前更忙的呢。”
杨氏听了,叹一口气,身子一点一点垮进椅背:“老爷中午不在屋里吃饭,叫的红烩羊肉和一品锅子便别送来了,给姑娘们分了吧。”
杜鹃应下,遣人分别取送菜,红烩羊肉给了秦贞娘那里,秦芬和秦珮接了一品锅子,谢过杨氏不提。
望望桌上菜多,秦芬便命人将锅子搁在耳房里,那地方不曾烧炭盆,是个天然冰窖,瞧着丫鬟们安置好了,又唤过桃香:“去问问三四两位姑娘,晚上可要往我这里来吃锅子。”
隔得片刻,桃香便回来了:“四姑娘说了,到时候准来。”
这日傍晚,又阴沉沉地落起雨来,秦芬见天色暗,便不许秦珮写字做针线,拿了毽子和皮球,与她一道玩。
尚未拍得几下皮球,外头便响起秦贞娘的声音:“快把锅子支起来!我带了自己冻的豆腐,又叫人往厨房要了银丝细面和各样菜品,咱们自己煮锅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