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父女俩啊,一个赛一个地扭,又别扭,又横,但般般是个好孩子,你好好对她,将来她会孝顺你的。”
这时夫妻两人虽都没再提起江晚芙,但彼此不约而同想道,亲女儿成了太子妃,这刚认下的外姓女儿,也理应借此,高视阔步,准备嫁入王侯之家,若太子的连襟地位不崇,岂不是掌掴了皇室的脸?
有了与太子做连襟的机会,到时长安求娶芙儿的贵胄,也会更多了。
江夫人正要往外去,忽又想到一桩顶顶要紧的事,她一步跨回来,摸住丈夫的手背,口吻急促:“夫君,你该不会把已经把般般的名字,从族谱里除去了?”
“……”
师远道的脸一阵闷胀,肌肉上下地痉挛抖动了一番后,他咬牙道。
“你且去,我立刻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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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暄妍从君子小筑取回了一些行礼用物,到行辕清点安置。
太子近旁的长史与彭女官领着师暄妍,在行辕闲逛,一路分花拂柳,为她介绍馆中各类布局与陈设。
二月近末,春景和熙,几座玲珑楼阁砌于溪水之上,步道迂回,左右临水而生的芦苇与竹丛一重青碧、一重墨绿地铺着,绿意盎然间,繁花点点,犹如宝石般,在日影照耀下熠熠生辉。
这景致明媚不失雅致,昭昭春日,烂漫撩人。
长史在前引路,并为未来的太子妃介绍:“行辕与太子殿下的率府毗连,率府是殿下的亲信,有护卫殿下之责,所以此间安全,太子妃可以放心。”
几人沿着一径石子路上去,到了临水而建的阁楼里,此处境界开阔,登上凉亭,能望见四面春景,惠风和畅,摇动满庭花影水影,吹面不寒。
彭女官为师暄妍沏茶,茶汤浮着浅浅的沫子,香气四溢,师暄妍伸手接过,笑着言谢。
太子妃是自小养在洛阳江家的,许多习惯与长安人不同,太子特意交代过,不得用长安的繁文缛节过度要求于她,只要太子妃舒心即可。
彭女官道:“太子妃居住之所,是殿下往日的茶室,在主屋后,现在已经清理了出来,用作了寝居,这屋舍与殿下的书房挨着,殿下有时来行辕,方便与太子妃相见。”
彭女官是禁中的女官,是太子派来的,她一言一行,自是首先要替宁烟屿考虑,师暄妍并无意见。
从君子小筑来到这里,如同自横柯上蔽不见天日的密林,来到开满鲜花的园圃中,有种景物旷然一新之感。
吃了茶水,一行人又往主屋去,长史为男子,便先行告退,由彭女官指引师暄妍入内。
屋内长有二十来步,宽十来步,地界开阔,其中陈设雅致,终年被茶香浸染,一时未散,彭女官并不知晓太子妃的喜好,只是遵照殿下的吩咐,细致、妥帖地布置了一番。
湘帘挂珠,瓶觚焕彩,光线充足,看去明净如新。
师暄妍邀请彭女官就座,彭女官又召来两名女婢,为太子妃引荐:“这两名宫女,是殿下亲自挑选的,一个叫春纤,一个叫夏柔,都是可靠忠心之人,太子妃尽可以用。”
这个婢女一般大小,只有十四五的年纪,都生得眉目若画,很是可爱。
师暄妍再一次道谢,这时,行辕传来了通报的声音,说是开国侯府上的江夫人来了,带上了迢迢的车马,来接二娘子回府。
彭女官做不了主,犹疑着望了望太子妃,这毕竟是太子妃家事,太子妃若是想回去,也自然是可以回去的。
但师暄妍只是笑了一下,别过了视线:“彭女官。我不想回去,您替我打发了吧。”
来报信的人为难着,犹豫又道:“太子妃,是江夫人,亲自来了。”
生母来迎,若连一面都不见,只怕不大合适。
师暄妍冲彭女官柔柔笑道:“您是不是不方便?那好吧,我亲自去说。” 彭女官是太子近前的得力助手,岂敢不从太子妃的命令,只是担忧太子妃将江夫人打发之后又念在母女之情而失悔,太子妃这样说,彭女官也就没了顾忌,起身折腰行礼。
“太子妃少待。”
说罢,彭女官便带着春纤,与报信的宫婢一同出了行辕。
江夫人大张旗鼓地前来迎接,也想过女儿至今难原谅她的阿耶,不肯轻易地与自己回去,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亲自前来,师暄妍一面都不肯露。
非但如此,她不过派了两个下人就来打发了。
江夫人拉长了脸色:“太子妃不让我入内是何道理?我是她的母亲。”
彭女官也不想把江夫人得罪了,以后成了挑唆母女关系的恶人,便把话说得还有转圜的余地:“太子妃身怀六甲,昨夜里辗转宫内外,属实疲惫,今日才落了家里,已经早早地睡下了,江夫人不妨改日再来。”
她说“家里”,是把着行辕当作了家,一定是出自师暄妍的授意。
江夫人吃了一个闭门羹,心头几分窝火,但看天色已晚,想着今日也确实着急,便笼起袖口:“好。你同般般说一声,我明日午时再来。若是她还一睡不醒,我就在行辕外等她到天黑。劳驾了。”
说罢,江夫人便领着浩浩荡荡的一伙人,转身打道回府,烟尘漫卷,来时着急,去时更急。
江夫人眉眼间的不悦太过明显,婚姻本是好事,可若因此而忤逆得罪了父母,好事也只怕成了灾殃。
让生身之母青天大白日地等在门外,而避之不见,若传出去,有碍于太子妃声名,彭女官太太子计,为太子妃计,思忖再三,送走江夫人后,照实向太子妃回了话。
师暄妍正坐在胡床上,向着南窗剥松子吃。
彭女官转告之后,补了一句:“太子妃毕竟是出身于师家,倘或一再拒绝生母造访,只怕会贻人口实,在婚前便得一些流言蜚语,也累及殿下。”
师暄妍只是的确折腾了一天一夜,乏累了,实在不愿见到他们的嘴脸。
师家如今态度转变,不是有心悔改,真的觉着自己错了,也不是因为可怜她、信任她,而只不过是,她即将嫁的夫君,是东宫太子。仅此而已。
因为夫君是太子,所以什么婚前有孕,什么轻浮浪荡,什么不孝不洁,便都可以既往不咎了。
岂不荒唐。
“彭女官,我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