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小便懂得抬起头,仰视自己的阿耶,也渐渐懂得了他对母后的深情。
只是一件事让他对圣人心怀隔阂,如扎了一根遇刺。
一次醉酒,圣人临幸了郑贵妃,有了他们的孩子宁怿。
在宁烟屿心中,阿耶一生独爱阿娘,心中再容不下旁人,他一直身体力行地践行着这一点,却还是有了他人。
宁恪一直无法容忍阿耶犯下这样的过错,每当郑贵妃在他身上作妖使坏,他就不可避免地迁怒到阿耶身上,怪阿耶一时糊涂,怪他对母后不忠。
阿耶依旧对他有求必应,爱他甚过爱任何人,除了母后。
后来的宁恪渐渐长大,有了独立的能力,对父亲,亦不再只有膈膜与关于此事的成见,阿耶就是阿耶,瑕不掩瑜,他站在那儿,是一座山。
他可以向阿耶学的,是这“专情”二字,但他不要,往后宫之中再留下诸如郑贵妃的隐患。
所以他朝一日,他若娶妻,必是交予全部。
自然,他也想要那个小娘子的全部。
本来喝了那药,胃里便不舒服,再加上沿途一颠簸,差点没将她颠得吐出来。
如此摇晃难受之际,师暄妍再也晕不下去了,意识终于恢复了些许清醒。
眼眸之间的光亮一时明一时晦,睫羽乱生,模糊了视线,令她看得不甚清明。
只知自己正于马车之中,由宁恪抱着。
应是她在前来放鹰台时吹了风,身子出了毛病,不过现下已经不那么难受了。
她的眼眸只睁开一线,从躺在他怀中的角度,只能看到男人清晰的下颌线,蜿蜒了一笔,那一笔正正好好,如落在她心上的一道浓墨。
这墨在她心尖上了颜色,水洗不去,逐渐地洇开,漫延至心上每一寸角落。
他竟没发现她醒了,目光落在车窗外,不知看着什么,正想得出神。
师暄妍兀自身上没有力气,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真想告诉他一声。
宁恪,原来我早就喜欢上你了,只是我今日才知道。
你可能原谅我,知道得太迟了一些?
那剩下的婚期,眼看着愈来愈近了,可又生生瞧着它愈来愈远。
她真是迫不及待,恨不得明天就和他成婚啊。
那一刻,她用了全部的力气,支起自己的上身,努力亲吻向他的嘴唇。
努力地去够了,只是够不着。
恰巧此时马车碾过路边的石块,马车颠了一下,师暄妍借着这股力,终于亲到了想亲的男人。
柔软的唇瓣,恰恰好地擦过他侧脸上纤细得几乎看不见的绒毛,如二月的紫燕尾掠过澄净的湖面,留下一圈圈扩散的春漪。
宁烟屿滞住,瞳孔一点点放大。
他是……被亲了么? 可低头要寻时,那小娘子已经重新躺在了他的怀中,眼眸轻轻地闭合着,俨然从未醒来过。
他失神着,抬起手,指尖放在自己被她唇瓣擦过的脸,那里正有火热的岩浆,似在沸腾。
“师般般?”
是她偷袭了么?
可怀中的小娘子,睡得很沉,根本是雷打不醒的姿态。
于是宁烟屿自嘲地笑了一下。
不说师般般一向正经了,她分明病着,病得糊里糊涂,神志未清,怎么可能突袭亲吻他,只不过是方才马车颠簸了,凑巧将她的唇送到他的脸上。
只是个巧合罢了。
太子殿下想通了这节以后,虽然失落,但他很快便又做好了心理建设。
无妨的。
其实仔细想想,从她住进行辕到现在,也不过才一个月。
一个月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算是突飞猛进了,从一开始她对他憎恶与排斥,到现在,师般般已经能习惯他的亲近了,也不再对他喊打喊杀,假以时日,她定是会敞开心扉开接纳他的。
马车平稳地驶入了城门,转回忠敬坊。
从城门向行辕,还有约莫半个时辰的路要赶。
太子殿下不想那个美丽的意外重演。
倘或多来几次,他必然将又控制不住心猿意马,想入非非,揣错了心思。
于是,他拦住她,单臂桎梏住少女的柔腰,掌心盖过了她锦衣上那一枝盛放的西府海棠的纹理。
恬淡的香气,自掌心下混沌交织。
宁烟屿如此堤防,却还是不留神,再一次着了师暄妍的道。
原来她方才因为马车颠簸亲到了他,落回去之后,又脱了力气,闭目晕了一会儿,此刻方悠悠醒转,身上有热发不出,闷在内里,又焦又躁,极不舒坦,弄得她只想畅快淋漓地宣泄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