尿素怎么来的?显然是从人畜的尿来的。不过,没必要探究这个。一个活了两三个世纪的人,会在意粪便尿液脏不脏吗?
但我的确没想到,她在唐朝制备笑气的最初动因,竟然还是和她最爱的英国文学有关。
“你是说,柯勒律治尝试过笑气?”
问出这句话时,我们正坐在二十余里外的龙门山里。隔着伊水,对面就是奉先寺的石刻卢舍那大佛,眉目温慈,双耳圆润,垂坠的衣褶如荡漾的水波,质朴而柔厚,在初冬的暖阳下看去,活脱便是报身佛的法界圆满之相。大佛垂眸注视下的山中岁月,似乎停止了流动,唯有山下的伊水兀自徐徐向前。
“嗯。”焦炼师语调爱理不理,话却明显多了些,“和罗伯特·骚塞一起吸的。他们湖畔派的诗人没一个省油的灯,柯勒律治连鸦片都吸,区区笑气又算得了什么。”
我咳了两声,又吐了一口血,才笑道:“所以后人老拿他们湖畔派和王某人比,说他们都是云淡风轻的风格,我觉得很滑稽。王某人可不会沾毒品。”
“那么老实端正的人,可太没意思了,亏你这么久没变心。”焦炼师啧啧,“折腾了半天,眼看要把命搭上了,不过估计你也不后悔,毕竟,那么端正的人,倒也是实心待你,两次跑来求我出手。”
这话理应刺耳,但我其实不在意,她说的是事实嘛。时日无多是真,不后悔也是真。我缓缓起身,走到不远处的杨续面前:“领我去瞧瞧……他的坟茔。”
洛阳一带经过兵火的践踏后,野地里多有简薄的新坟,低矮的土堆前往往连块碑石都没有,而这还算是好的了。有的无名尸体曝于荒野,引来食腐的乌鸦,黑色的鸦羽,白色的骨节,尚未烂尽的斑驳筋肉和衣服碎片,强势地扑入眼中,成为一幅刺目的图画。有一两个着衲衣的僧人,赶走乌鸦,小心地收起遗骨,挖土掩埋,口中吟唱经文,唱经声与水流声相和,惊起了林间的倦鸟。
越向前走,水流声越远,而天上一块云朵也无,空荡荡的,只有无处不在的阳光。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缺了一半的要素,剩下的景色就未免寡淡尴尬。我吸了口气,稍微加快了步子。
李适之的坟墓,就在这龙门乡。他的坟茔不曾被搅扰过,神道碑仍自好好地立在封土堆前。我暗自将碑首的那堆篆字读了一遍,“唐故光禄大夫行宜春郡太守渭源县开国公李府君神道碑”,也真是绕口。
“我记不得许多名字。”我喃喃道。
“娘子?”杨续从微怔的情绪中醒过来,抬眸看我。
我摇头笑了笑,这是杨续不会懂的典故。
在幽州见到他时,他说自己是“银青光禄大夫御史大夫兼幽州节度使李适之”,当即让我笑出声,因为《三国演义》中,刘备拜访诸葛亮时也列了一长串头衔,又是宜城亭侯又是豫州牧,诸葛亮的童儿就说:“我记不得许多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