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罗原本并不刚愎自用,但她对祖传的秘法过于信赖了,她坚信自己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商酉的灵魂,绝不会遭到背叛,所以她自然也不会怀疑商酉的行踪。”
“不愧是传闻中无所不知的镜先生,”秦游嘲讽道,
“你前脚跟时穆做交易,后脚又立刻来跟我做交易,真是左右逢源,八面玲珑,难保我不是那只捕蝉的螳螂,后面还有只黄雀在虎视眈眈?”
“你不必怀疑我。”静檀的声音一如既往听不出喜怒:
“我所做的一切都只为神鸟。”
秦游轻嗤一声,不再说话。
良久,静檀的声音又再度响起:
“今日的洗礼要开始了。”
秦游听见那两字就头皮一麻,饶是再不怕痛的人,对于那种源于灵魂深处的痛楚都不免心有余悸。
可是他没有别的选择,起身走出金池:
“走。”
***
祭神大典将至,整个彼岸呈现出一种空前的热闹与忙碌。
从商贾贵胄的府邸宅院,到平民百姓的泥砖土瓦、街坊小巷,这些祖祖辈辈信奉神鸟的妖怪们为了这神圣的节日忙得不亦乐乎。宴席和庙会上挤满了前来凑热闹的妖怪们,他们似乎短暂地忘记了阶级矛盾,怀揣着对神明庇佑的感恩和对未来的期盼,享受着这一年一度的盛典。
而通天楼在楼主的示意下,大办三天三夜的酒宴,甚至专为平民开放了十层,以珍馐美酒款待那些收到请帖的幸运儿。
觥筹交错之间,平民妖怪们醉醺醺坐在他们毕生从未见识过得金碧辉煌之中,望着身居高位,被壁画上雕刻的无数凤鸟众星拱月的楼主,眼里满是恭谨与惶恐。
很多人沉醉在美酒佳肴之中,一直到宴席结束,走出了通天楼,方觉得刚才的一切像是一场黄粱美梦。
而觅罗始终独坐在高位上,低头瞥见脚下那些诚惶诚恐地朝她跪拜的平民,眼底里满是讽刺。
一位叫老陈的中年妖怪从通天楼里烂醉如泥地被朋友抬出,他嘴里满是对通天楼主的溢美之词,直到朋友将他放进家门口,他走在地上,像是走在云端里,轻飘飘的。
妻子从屋里出来向友人道谢,一边将老陈扶进卧房,一边问他通天楼的酒宴如何。
“可好了,可好了。那一桌子菜,你要站起来垫着脚才能看到头,很多菜式活了一辈子连听都没听说过。”
老陈摇头晃脑道:
“我们敞开肚皮吃,也吃不完,菜还是一盘一盘地上,我们个个吃撑了走不动路。再看隔壁桌,酒喝不完,就淋在身上冲凉。那些浪费掉的酒啊…若是换成粮食够咱们吃足足一年。看着真是心疼。”
妻子没收到请帖,只能家里啃馍馍,闻言怔怔的,开始想象那无比奢靡的场景,羡慕不已。
“楼主大人还说,以后这样的酒宴年年都有,彼岸的每一户平民百姓都有享受的机会。你说咱们供奉神鸟,烧香祈福,却也不见得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照样吃不饱穿不暖。如今还得多亏楼主大人设宴款待,村子里的那些个祠堂,还不如早点拆掉的好。”
“那怎么行?你可真是喝糊涂了。”
妻子呐呐出声,只见老陈嘴里念叨着,头一歪便睡着了。
她给不省人事的老陈擦了身,便熄了油灯也上了榻。
直到半夜,她浑身阴冷地惊醒,一摸身旁却是空空如也。她以为老陈半夜出恭,可不知为何心惊肉跳,再也睡不着了,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回来,于是披上外衣出去寻。
妻子刚摸黑出屋,就看见一个身影背对着她站在院子中间,一动不动,诡异至极。她以为是家里进了贼,心中大骇,正要转身进屋,才看见那人的身形和衣着都与老陈十分相。
“你这死鬼!”她恨道,“半夜不睡觉,在这里装神弄鬼吓唬我!”
老陈却充耳不闻,仍然背对着她站在原处。
妻子心里觉得奇怪,便上前去推了老陈一把,谁知她只是稍稍用力,老陈那结实的身体却如同一张薄纸,轻飘飘地倒了下去。
她惊愕地张着嘴,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头顶的月亮从阴云之间钻出来,一道月光刹那间投在老陈的脸上。
只见老陈一脸惨白,脸上布满了歪歪扭扭的青黑色纹路,而那些纹路像是藏在皮下的虫,还在不停蠕动着。
老陈睁大一双眼,眼眶里没有眼珠,像是罩着一层白翳。
妻子看清了这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她以为老陈是得了什么怪病,见人直挺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便鼓足勇气上前去查看。
老陈浑身冰冷,摸上去简直像一具僵硬的尸体,妻子一边推他,一边唤他的名字,问他怎么了。可丈夫却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妻子乱了阵脚,家里只有这一个顶梁柱,这可如何是好?
她连忙起身想去邻居家找人帮忙,刚走了几步,老陈的身体突然抽搐了一下,歪歪扭扭的,以一个常人无法做到的扭曲姿态从地上站了起来。
妻子还在匆匆往外跑,低头便看见月光下的影子成了两道。新生的那道影子比她的影子更高大,正一步步向她的方向靠近,仿佛要将她自己的影子一口吞噬。
她愣愣地回头去看,只见老陈歪着脖子,癫狂朝自己扑来——
她一下子腿就软了,想要逃跑,一双腿却不听使唤,只见那两个利爪越来越近,张口正欲尖叫求救,却见一道寒光闪过,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瞬间被劈成了两半。
老陈的尸体轰然倒下,露出背后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身影。
第一百三十六章
傀儡
纵使丈夫一夜之间已经面目全非, 然而眼睁睁地看着朝夕相处之人刹那间身首异处,妻子终于被眼前的一幕逼至崩溃边缘,歇斯底里地尖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