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楚军损失兵卒数万人、耗费粮草上百万石,最后昭让却被秦军吓得无功而返,当初大力支持昭让率军攻赵的景氏,更恼羞成怒屡屡上奏劝楚王惩罚昭让——因为,那些粮草有三分之一来自他们的封地。
是以,数月来每回屈附在殿中公然嘲讽昭让时,楚王皆充耳不闻,冷眼任由二人斗嘴。
偌大一个眼看快到手的赵国,昭让竟给他弄丢了?任他再如何忌惮宗室,亦是难掩不满的。
而他现在听着项燕苦口婆心的劝谏嘛,却又坚持认为:昭让打仗虽不行,但提出的增产之法,乃是大利楚国的。
他遂搀扶着项燕,耐着性子笑道,“老将军且放宽心来,昭让虽绝非爱卿这般的将帅之才,但寡人以为他颇有一番治国理政之能...方才昭让还为寡人算了一笔账,我楚国靠北之肥田,若按菽麦两尺宽之垄距播种,一亩能产三石半粮,但若按半尺宽之垄距播种,一亩便可产出足足两钟之粮啊,若官田皆以此法播种,我楚国虽无秦国之高产粮种,却能实现秦国之高产产量,岂不乐哉?”
项燕听着这荒谬之言,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合着他费尽口舌劝了半天,王上是半句也未听进去啊?
他深深吸了一大口气,道,“王上!民间有‘牛需喂饱,马需夜草’之言,皆因牛马进食速度迥然有异,可见世间万物皆有其生长之道...世人春日耕作、秋日收获,此乃天时之道;列国以一到两尺田垄间距播栽农物,此乃地时之道...”
“臣方才进宫前,特意问过道旁耘地之田间农人,若贸然更改田垄间距,恐会导致植株过密,反倒光照不足而欠收啊!再者,楚国农耕诸事,百年来皆由司农众人负责,向来相安无事,令尹虽有治国之才,却半分不懂农稼之事啊,何必插手其间?还请王上三思啊!”
楚国君王可不似秦国君王那般,将各地土地数量、粮食种植范围、每月遭受的虫害天灾等事了若指掌,在秦王嬴政带着群臣为国事操劳不休之时,楚王负刍却有大量闲暇时间,带着昭让屈附等人观看美人跳舞。
项燕自然能猜出,昭让此番越俎代庖之举,乃是为了挽回如儿戏般的伐赵一事、为昭氏带来的不利处境,可问题在于,昭让跟自家君王一样,半分不懂农稼之事啊!
是以,在他得到农令的悄悄通风报信后,毫不犹豫决定进宫阻拦君王这荒唐举动,因为放眼整个寿春城,敢屡次得罪宗室、劝君王莫要听从他们建议的,恐怕也只有他项燕了,不然,急得眼眶都红了的农令,何至于要巴巴地跑去求他?
楚国宗室虽也豢养军队,他们却心知肚明:举国之内,无一将领能与项燕相提并论,项燕,才是楚秦两军正面交锋时,保护他们利益的最后一道防线。
面对有巨大利用价值的人,宗室们总归也多了几分罕见的耐心——劝谏的若换成旁人,早被屈景昭暗中除去了。